微风拂过,竹海生波。
幽幽竹海深处,翠绿四面飘纱雅致静室,竹制案几顶角处,拳头大小,小巧香炉内烟雾袅袅,溢出幽幽香气。
案几端正摆放一架古琴。男子水墨上身,褒衣博带,盘坐案前。修长手指或拨或挑,悠扬琴声远远散去,其中静怡之意竟引来些飞鸟。这些体型娇小的飞鸟未发出半点声响,只怡然停留屋檐,似有灵智,真能听懂琴音一般。
“主子,北面飞鸽传书。”随侍出声禀报道。
突如其来的声响,断了琴音,惊走飞鸟,极煞风景。
男子面部无半点变化,只是淡定拿来白色巾布,细细将修长手指根根擦净。待放回巾布,这才仪态优雅站起身来,伸手接过随侍双手敬上的小小竹筒。
将竹筒中薄薄绢帛抽出展开来,眼睛一扫,待看完绢帛,不由眉峰一跳。
再逐字逐句细看一番,将手中绢帛叠好递给随侍。他又拿来白色巾布,细细擦拭手指,眼神随着他安静的动作,也渐渐放空放远。
沉思片刻,男子将手中巾布抛给随侍,面上浮出些意味莫名的笑,“早便知晓不会如此容易。毕竟是被看好的继承者。弄巧成拙啊!啧啧,这苏家……”
他将手拢进宽大的衣袖中,微侧首,笑言道,“不过如此一来,军中那些棋子,也离废不远。对吾等而言,却是好事。”
“主子,军中那几位好不容易松动。棋子埋入许久不曾暴露,想来……”随侍似有些不甘,心怀侥幸言道。
闻言男子不由轻笑两声。他一抖宽袖,背手踱步飞檐下,眺视远方绿浪,“你小看那位对士卒的掌控。政事短板,军事必有其长。否则,又如何胜得那些年长许多的皇子,独占鳌头?”
“若不断尾,迟早被顺势摸上来。虽然吾等欲成之事,于那位而言,并非坏事。但吾等求事,乃借助世家之力。世家虽全力相助,但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打算。若是因为此小利而与那位对上……怕是最上面那位,便不会如同现下一般袖手旁观。”
“吾等连同世家,皆磨刀石?”反应过来,随侍有些不忿,“本就对天下有利之事。为何……”
“不为何。世间与天下有利之事,还少?只是掌权者立场不同,有些打压有些扶持罢了。再有,吾等原本便是虽为大义,但也有私欲。有何委屈而言?”言及私欲,男子极为坦然。
“掌权求稳,最重要便是掌握分寸。万事分利弊,过犹不及。能成为磨刀石,乃吾等荣幸。至少表明吾等之道得到承认,获得起事允许。这是好事。”
男子一抖宽袖,十指交错,置于腹前,拇指微动,轻轻摩娑腰带正中,似徽文又似扣饰的镂空玉雕,满面正色言道。
“若不是南境战乱,何需看赢氏眼色……”随侍小声嘀咕。
“止言!”男子猛得回过身来,定定直视随侍,“赢氏如何,岂是尔等能质疑的。如若复言,尔自哪来,便滚回哪去!”
见男子罕见发怒,随侍膝盖一软,瑟瑟跪地,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目带严寒注视随侍良久,男子挥袖转身移步。待出静室,脚步一顿,“且不言赢氏底蕴远远不止眼前北境霸主,即便只眼前北境霸主,以尔身份,也万万没有评论其的资格。如此无自知之明,不知本分,此处也留不得你。自去领罚吧!”
说完,便不再理会静室内瘫倒在地的随侍,举步往竹海小径行去。
……
巍巍巨城立于天地之间,携惶惶之威,镇压天地。
连天高耸城墙铺天盖地蔓延而去,远接天边,不见首尾。
城下泥土黑褐,透出些肃杀血腥。黑褐蔓延而上,带着坑坑洼洼的损伤,染些斑驳给巨大城门,溢出亘古不灭血与火的气息。
巨城内外分割好几层。皆高大城墙阻断,让巨城多了许多城中城。外城被划分成四大区域。每一处,都比秦首府上京要大很多。
北面区域角落,一巨大建筑倚墙而建,占北区之地四分之一有余。顶处,微微露出的尖尖空间裂缝顶部,似给远看有些瘦高的建筑戴上黑色吞噬周围光芒的诡异宝石。
这建筑警备森严,似预防城破,被大门呈城门样式,门口出去,方圆数里无半点建筑,一看便是隐藏了好些机关。
待无半点遮掩的平地过去好几里,寂寥与喧哗只隔一线。平地尾处,密密麻麻以矮小建筑和小摊贩做界限一般,猛得拥挤起来。
除了大军进出的平整大道安静宽敞,无人接近。其余的地面皆搭高高低低,不怎么讲究的棚户等建筑。这些建筑还是粗略有些划分,留有四人抬臂宽的小道。只是越靠近无人平地,街道便越人多繁华。人多拥挤,两边地摊又多。让人一看,便头皮发麻。
这拥挤的街道,除了街面无一小童,买卖的事物多有血腥。其余倒是与平时闹市之中相差无几。
视力很好的嬴睿,闲暇之时的乐趣,便是爬上城门,摆一桌子放些零食,靠躺在太师椅上,远远的去看几里外闹市中的世间百态。
墙高视线好,不但能看到人,有时还能看到一些地摊有卖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自异族尸体上搜索而来,功效奇葩的小玩意儿。
此刻嬴睿便坐在老位置上,仰头大字型坐太师椅上,脸上盖着纸扇。懒洋洋的调动体内血色剑气,慢悠悠的按经脉线路流转。
“臣原本以为殿下会再晚些时日才回来。不想殿下竟回得如此早。”
浑厚的男声传来。嬴睿坐直身体,扯下遮脸的纸扇,抬眼看去。
一魁梧铁塔版黝黑劲装汉子,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脸上笑得露出八颗白花花牙齿。
此人不是号称‘神出鬼没’的定国公李太尉又是谁!
这是嘲笑自己定力不足憋不住,还是赞赏自己反应快跑得快?但不管是嘲笑还是赞赏,这都是在明晃晃的提醒自己灰溜溜跑回军中的事实。
有些不忿,嬴睿合起纸扇,一敲掌心。她用故作凶狠的眼狠狠瞪了这位一眼,“本王敢肯定太尉您知道些什么。你们就瞒着本王罢!本王迟早会知晓的。”
“哈哈哈哈!”笑声震耳欲聋。
对嬴睿自小看到大,又经常帮嬴睿擦屁股,李太尉对待嬴睿的态度,自然与其他人不同。少了几分套式恭敬,多了几分看优秀后辈的亲近,该嘲笑更是能直接笑出声。
嬴睿提着纸扇便丢了过去,动作之后,起身扭头就走。
——亲王殿下不想同你说话,并向你丢了一柄纸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