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川抬起胳膊,之前的痛感在印象里还没消失,像不甘心的残兵败将隐隐往上窜。
他握了握拳头,又摆摆手,将缚榇摘了又戴上,最终确定了一件事。
……咒术使不出来。
大概是诅阵留下的负面影响吧,毕竟做的挺过火。晏川心中有些不快。
这就像是防身用的厚盾缺出块豁口,要害都暴露在刀光剑影中,让人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管亦行呢?”晏川语调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
“啊,在西间呢。”时无尘斟了杯水递给晏川,“他不会来找你,你呢,也别去找他,都安分点先把伤养好再说。”
晏川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我喝不了。”他故意撇撇嘴,低下眉头装出委屈巴拉的表情,“手疼。”
“那只手不是没事吗,拿着。”
“你怎么知道没事,那只也可疼了,两只都动不了。”
装,成天就知道装,伤刚好点就没个正经。
穷奇脸上写着“鄙视”两个大字。
它知道这人什么癖性,因为它当初就是中在这个套上面了,不点破,是对伤残人士最后的关爱,毕竟它善良。要照往常,它就按着晏川的脸把水全都灌进去。
晏川不着调惯了,对穷奇的眼神只当瞎了没看见,继续搁那忸怩作态,就差比个兰花指出来晃。
“得得得,你别这样,我受不住。”
时无尘抖落一层鸡皮疙瘩。
不知道这祖宗什么毛病,好好的话不说,非要用行动彰显“诚意”。
时无尘揪住晏川的领口,拽着他坐起来。
晏川挑起眉毛:你就这样扶我起来?
时无尘:难道你要躺着喝?
还没等晏川下一个眼神出来,时无尘就往后推他的肩膀。
晏川扶住她的胳膊赶紧坐正,“不了,坐着喝吧,坐着喝还能优雅点。”
“又没人来专门欣赏你喝水。”
时无尘拿着杯递到晏川嘴边,微微倾斜。他仰起头,露出好看的下颚线,白皙的颈项中间,喉结上下翻动。
这爷爷还有精力耍贫,看来恢复的还行,至少不用太担心了。
紧张的神经放松后,时无尘用手挡住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点泪花。
闹了一晚上,现在感觉有点累了。
“还想要什么吗?”时无尘放下杯盏,叉腰等着晏川。
“嗯——没有了。躺着,等天亮。”
对时无尘来说这是好事。
“也好,恰巧我想打个盹。”
脚下铺着地毯,把地面的硬度降了很低,再铺上一层时无尘从床榻搬下的被子,也够舒坦地睡上一觉。
撑着打盹的招牌,做起长眠的准备。
其实天还有不久就亮了,这觉也睡不了多长时间,但有总比没有好,尤其像时无尘这样有工作经验的,更知道睡眠的重要性。
“你真的不来这里睡吗?”晏川拍拍床铺。
“我睡觉折跟斗,怕砸哭你。”
“我保证不哭出声,吵不醒你。”
“没必要。”
时无尘侧躺着蜷起来,头枕在胳膊上,用另一只手盖住露在外面的半张脸。
身下软绵绵的,触感正好。
躺下后没多长时间,和晏川的对话就变得断断续续,时无尘的声音逐渐不清晰,到最后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单音节,慢慢没了声,只剩下均匀的呼吸。
“无尘?”晏川小心地叫出她的名字。
没有回应。
他来到时无尘身边,轻手轻脚地把她摊平。时无尘团的像个刚孵出壳的小鸟,摆弄起来还有一定难度。
晏川抱起她放在床上,拉过薄被盖严实,想了一会,又把边角往里掖了掖。
“穷奇。”晏川指了指外面。
穷奇很默契地跟他走到了朝白宫外,晏川坐在兽纹石墩上,将四周的环境先观察了一遍。
“我晕过去后的所有事,都说出来听听。”
穷奇在晏川脚边卧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
穷奇一五一十地把状况讲给他听,没遗落任何地方,还添油加醋地炫耀了自己把几个医愈官吓破胆的事。
不过显然,晏川对此没什么兴趣。
他想不通一件事。
超出他常识范围的事。
诅阵即便是半成品,也不应该会跑出畸形,那不是诅阵该有的东西。
“辛王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是啊。”穷奇舔舔爪子,“否则早就有人过来传达了。”
以辛王的能力,处理异头黄昏犬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魇界蔓延、万口蛭、异头黄昏犬、畸形……这些变化都太过反常。
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辛王那边应该出了什么岔子。”
“人家是辛王,能力不亚于你,就算出了岔子也轮不着你管,你还是想想怎么把死对头解决了吧。”
穷奇灵光一闪,说道:“要不趁他虚,我去给他来个下马威!”
晏川一掌拍在穷奇脑瓜上,非常舍得力气。
“你怎么还动上手了!”
“没听无尘说要好好养伤吗?”
穷奇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过我的话。”
“我就喜欢听她的话,你说怎么办嘛。”
这小子!当初怎么就没在雀羽林里把他一口吞了!
“明明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姑娘喜欢你,你怎么偏偏认准她了。”
穷奇倒不是瞧不上时无尘,只是在这方面缺根筋,认为晏川这种好看的人自然要和端庄秀丽的姑娘在一起。
这种想法就像太阳每天东升西落,在它眼里是常规操作,不用讲道理。
“她怎么了?”
“她脸上有疤,很丑。”
丑吗?
晏川没再回复穷奇。
大典之日,一个细瘦的身躯直接扛下通天树迸发的力量,干脆利落地把树核封进身体。
她逆着耀眼的光,月白长裙被染上斑驳的红色,血肉模糊中,那双眼睛清明而坚定,毫无畏惧。
从那刻开始晏川就觉得,这个人,是天地间的绝色。
喜欢,理由总是会千奇百怪,但凡心底被触动,就再也停不下来。
母亲出事后,晏川为自己铺足了路,只为活着。
时无尘掉进诅阵后,他只想她活着。
这种没由头的感情,用语言描述怎么也站不住脚,但却让晏川头一次觉得,世间什么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