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疼死我了。”
不管正派反派,只要话多准没好事!
果然速战速决才是真理,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打完回家还能赶上晚饭,多好。
时无尘躺在树底下等身上的疼劲过去。
她由天上下来,像颗孤独的流星,直接就往地上砸,摔得脑壳发懵。
此处放眼望去是茫茫草原,不远处有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树底还有荫凉。时无尘缓了两秒,打着滚翻到树下休息。
幸亏这里是草地,真要换了水泥地,吾命休矣!
时无尘用手指猛戳自己,“时无尘啊时无尘,穷奇在前面挡着你都能中招,你是蠢成什么德行了。”
她本以为自己只要乖乖站在那,等晏川他们打完收工,万事大吉。没想到用诅术的女人胜负欲那么强,非要把她拉下水。
但在下诅前她就被穷奇踩住了,估计是在劫难逃。孤注一掷,拼命争取的机会不打boss打小兵,摆明了得不偿失。
“嘿,后悔去吧,笨蛋!”
时无尘兴奋地朝空中踹了两下腿,只见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飞了出来。
是晏川的戒指。
她还没来得及还给他,就跑到这来了。
幸好没搞丢,可是,不知道晏川现在情形如何。
咒术师有个普遍问题——能力外泄,这个问题目前无法根除,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缚榇”进行封锁,待需要运用力量时再卸下。
晏川的戒指摘了这么久,让时无尘有点担心他到底能不能撑住。
“算了,这么干想也没用,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回去吧。”
时无尘把戒指收回口袋,仔细想了想,又把它拿出来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虽然型号大些,但这样就不会遗落了。
休息的差不多后,时无尘起身观察起这个地方。
照理说这世界和那诡异的阵法是相通的,但从外观上看,它们简直像是两个娘生的。
天色湛蓝,细草如毡,风温柔地卷起衣摆,溪流自远方来。安寂又一尘不染,如浸染颜色的梦中境域,静而无边。
太安逸了,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啊,我忘了,这本来就不是真实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待会可别突然蹦出妖魔鬼怪什么的,小心脏经受不住。
然而半天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时无尘还用力跺了两下。
“也太和平了……不会是我已经死了吧!”
“霁华——”
嗯?好像有声音?
“冉霁华——”
时无尘听清了,是个略显缥缈的女人的声音。
她喊的名字有点熟悉……
啊!不正是魇界之主的名字吗!
女人突然出现在前方不远处,时无尘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的那。
她朝树走来,墨发如瀑,气质空灵,月白大袖遮住她半只手,露出的部分依旧能看出光洁纤长。
时无尘看不清她的脸,但对着人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这熟悉感与平常不同,很难形容。
“长羲,我在这。”
说话的人从树后走出,穿过时无尘的身体到长羲身边。
哇呜,这就是冉霁华吧!
比初次见面时身形小些,温文尔雅,风骨不凡,带着毫无隐晦的谦和。
魇界里那张模糊的脸,原来曾是这般与阴霾无缘的面貌。
“我在山海阁醒来,四处寻不着你。”
冉霁华轻声轻语说道:“怕我丢了?”
长羲捏住冉霁华的鼻尖,他比长羲高出半头,正是挺拔如青竹的年纪。
“何处非月曜之地?你有心丢,我便有心找。”
气氛总之非常和睦,让时无尘觉得自己在这挺多余的,她应该在树顶不应该在树底。幸亏这两人看不见她这号人物,还能减少点单方面的尴尬。
时无尘对冉霁华没多少了解,但却知道“长羲”这个名字——太古创世神之一,主月,好战,毁誉参半。
这幅情景,难道是长羲打算归隐草原养老了?
“月国通天树生长停滞,我要去处理。”
“嗯,我与你一起。”
诶,这俩人怎么消失了?话说到这就完了?
痞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哦呦,这就是冉霁华?”
时无尘转过身,周围的场景不再是草地,变成了夜间的暗巷,而且是条死路。
三五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把冉霁华堵在了最里面,他像是被固定住,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哥,听说是长羲养大的,要不算了吧?”
“孬种!知不知道一代人类多不好找,难得碰上个好骗的,岂能放走!”
“可、可是长羲过来算账的话怎么办?”
“她又不在这,哪能知道是咱们干的,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多废话,要干干不干滚!”
时无尘听着他们说话,大概意思是他们找人在通天树那缠住了长羲,又把单独一人的冉霁华骗到这,以达成不为人知的目的。
冉霁华木然地坐在那,看上去……很无助。
有某种强烈的感情在往外冲,时无尘穿过其他人来到冉霁华身前,发现他周围被布了诅术阵。
“行了,干活吧。”
那些人抽出刀,渐渐逼近冉霁华。
时无尘无法推动冉霁华,就连画下的阵也无法擦掉。她就是个不存在的人,看得真切,却无法改变。
第一刀捅在冉霁华身上时,时无尘脑海里突然冒出魇界中那个伤感的身影,心脏跟着绞痛。她忍住流泪的冲动,挡在冉霁华身前,空手去攥那些人的刀。
“停下,停下啊!住手!你们滚啊!”
她喊得声嘶力竭,用尽浑身解数,但一把把刀还是残忍地把冉霁华伤成血人。
在时无尘面前,由她亲眼看着。
一代人类是神明之后唯一的全能者,这个阵既然能把冉霁华封住,术法必定比时无尘所见过的歹毒得多。
他们叫嚣着要通过冉霁华的尸体,使自己获得另外两种能力。
时无尘捂住耳朵,但还是能听见刀插进身体的声音,这对她是莫大的折磨。
一方围墙从侧面倾倒下来,稳,准,狠,把几个人拍得头破血流,惨叫连连。
冉霁华的伤势已经严重到不忍直视,粘腻的血液在黑暗中横流遍地,弥漫着浓重的腥味。
时无尘捂住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从来不惧怕鲜血淋漓的场面,但此时她被悲伤笼罩得喘不过气。冉霁华的身影一遍遍在她脑海中走过,尚在襁褓时,拼命做不擅长的事时,意气风发时,温柔地微笑时……
时无尘理所当然地想起了这些,哪怕她自认与冉霁华只见过一次。
有道白色的身影从后面扑过来,不管血污,紧紧抱住冉霁华,将所有祝术都注入到他体内。
绝望的黑夜里,终于亮起一些光。
“长羲……”冉霁华的声音微乎其微。
“我在,会没事的。”长羲在颤抖,她正经历着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惊惶,她从不知道见人慢慢走向死亡会有如此万箭穿心的感觉。
冉霁华吻干长羲的泪,扬起和煦的笑容,“你……找到……我了,没有食……食言……”
笑容如烟花般短暂,这是冉霁华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眼前的人,没了气息。
“不可能”,长羲脑中只剩下这三个字。
他明明还在对她笑,为什么身体却越来越冷!
时无尘看到恶徒从墙下伸出半个身子,把刀甩向长羲,她大喊道:“小心!”
长羲的后背被狠狠划开一刀,月白的衣服染上鲜红的花。
这把刀之前还在冉霁华的身体里。
她闭上眼,在冉霁华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无云无雨,星月之光,皆奔向你。”
数道辉光顺银河直下,将冉霁华包围。
这是,锁藏魂魄的诅术!长羲想做什么?
时无尘看清了长羲的脸,那是,与她相同的脸,此时充满愤怒,悲怆,以及未干的泪水。
恶徒不过是二代人类,面对长羲如螳臂当车。
长羲虽为神,但不是善类,笃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些人被削断了腿,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沉重的咒术压在墙上,这会儿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
空气中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
“蠹孽。”
长羲的衣衫溅满血红,她找了处尚且干净的布料擦掉脸上的血,她知道冉霁华不忍心看她这副模样。
断墙紧贴着地面,时无尘能想象到底下的人成了什么形态,但她毫不同情。
长羲跪到冉霁华身边,抱起他,失魂般念叨着:“你若是个普通人,定不会遭此劫,你若是个,普通人……”
长羲的身影消失,就连断墙和血也不见了,干净如初。
时无尘静静地坐在黑暗中,面无表情,但内心世界早已倒坍粉碎。
不只是因为冉霁华,还有,一样的脸。
长羲,星象官,时无尘,一样的脸,这不该是巧合。
黑夜只寂静片刻,便开始蠢蠢欲动。
周围的墙壁、街道、房屋开始融化,甚至天空也是如此,冒出稠黏的气泡,飘来的烟带着酸腐气味。
诅术终于发挥作用了。
所有遮挡都在融化,避无可避,时无尘不晓得该逃到哪去。
这个世界的崩坏,势必要把她卷进去。
一切,都结束了。
这段时间最是难熬,不紧张是假的,她的心理素质还没强到能够坦然赴死。
时无尘开始想念晏川,如果是他在这,会怎么做呢……定能化险为夷吧。
连句告别都没来得及说,那家伙肯定会埋怨我。
时无尘闭上眼,静静等待着黏液坠落下来,将自己覆盖。
“嘶——啪”等了许久,时无尘头上响起爆裂拍打声,但她还安然无事。
她疑惑地睁开眼,发现一层红光悬在上方,为她挡下致命的黏液。
这熟悉的感觉,是晏川!
晏川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戒指。
都被隔在两个空间里了,还要欠他一份人情。
共同经历的事情如走马灯,虽然时无尘从未想到“走马灯”这词会在二十几岁时就用在自己的身上。
晏川总是在笑,游刃有余的,和他在一起好像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擅自做这么多,你让我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