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的雪,常年不化,像是刻意在掩盖着什么。雪还在不断地下,万千片洁白的冰花坠落在地上,将白皑皑的那一片堆积地更高。
在一方很大的雪丘前,依稀可见跪着一个人,是个女人。白雪落在黑发间,使得她青丝变白发。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人,肤色和周围的白雪一般,白得毫无一丝血色。
她的服饰与中原的不同,身上绑了六个铃铛,头发上缠绕着七色线条,发尾扎成辫子,头发有些凌乱,定是许久没有梳理过了。
仔细看,附近还有众多类似的雪丘,可那些并不是雪丘,是族人们居住的地方。
看样子,女人像是在求里面的人什么。只是里面的人并不待见她,任由她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跪着。
三天后,女人身上的学已经将她整个身子都遮掩住了,堆积在地上的雪淹没了她大半个身子,里面才有一丝动静。
里面的人杵着一根雕琢着怪异花纹的金拐杖走出来,那人两鬓花白,留着山羊胡须,上了年纪,背已经驼了。
女人抬起头,道:“求长老成全。”
老者摇了摇头,苍老的声音回复:“我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你们这些孩子们,造孽啊!”说着,他长叹一口气,因苍老而无神的眼底满含失望。
女人抬头望着老者,眼中竟划落下一滴带血的泪。“长老,我的孩子他已经没有爹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难道你让他见自己母亲最后一面的资格都不给他吗?”
老者瞳孔猛地一缩,拿着拐着指着女人,怒声大吼:“你服毒了!”
女人脸上露出一抹凄凉是笑,发紫的唇微启,“我的时辰不多了,长老,求你让我见见我的孩子吧。”
老者无奈地摇头,转身离去,留女人一个人在原地。
不到一炷香时间,他就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个很瘦弱的小孩,看似两三岁的模样。他样貌生得极好,肤色偏白,墨色的双瞳像是迷离的小鹿一般,带着一层叫人看不透的迷雾。
那孩子有一头似幽火般暗红色的发,和他父亲一样,长大后定是同他父亲一样,颠倒众生。
女人冲着孩子微笑,对他伸出一只手来。
孩子就站在老者身边,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孩子,过去吧,要叫母亲,知道吗?”老者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杵着拐杖动作僵硬地转身,走进被雪覆盖的帐篷里面去。
“母......亲......”孩子吐词不清地说出着两个字。
这是他一生中头一次开口说话,第一声母亲,唯一一声母亲,亦是最后一声。
随后,这个叫作母亲的漂亮女人在雪中紧紧地抱住了他。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来自于母亲的温暖,也是最后一次。
女人在他耳畔说了一些什么话,随后,抱着他的手慢慢地松开,垂下......
孩子呆呆地看着母亲,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难受,很苦。
这是他见所谓的母亲是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孩子,走吧。”
过了一会,老者又杵着拐杖从帐篷中走出来,对着他招手,带着这个和白纸一般的孩子回到原来的地方,任由女人倒在雪地里的身体被白雪掩盖。
这个孩子很干净,一尘不染,就像是一个白纸做的娃娃,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没有任何一句多的话,听话得让人生厌。
或者从来都没有人正眼看过他,在族里,孩子们在闲来无聊的时候喜欢以欺负他为乐。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一个哑巴,都三岁了,什么话都不会说,不会哭,也不会笑,孩子们打他也不会还手,受伤了也不会叫疼。
老者双手合掌,仰面朝天,嘴里无声念叨着什么,像是在祈祷。
念完后,他垂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孩,眼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
这孩子可能是命中注定,生不逢时,出生时伴随着异像。他来后,白雪便封了这片青山,终年不化。
作为千年以来一遇的孩子,他来时是那般喧嚣。据说生来过于喧嚣之人,死后都注定凄凉。
这里的雪每日每夜不断地下,不知掩埋了多少过往,也隔绝了外面的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