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起来的时候,时间若白驹过隙,当所有的锅碗瓢盆都洗涮完,太阳已经从头顶走出好远了。
刘婶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拍拍手便回屋去小憩,精神亢奋的安念不敢四处乱窜,只得悻悻地跟着回了房间,一个人躺在硬邦邦的火炕上发呆。
无所事事地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又从炕边滚到了炕里,刘婶先前在灶中填了柴火,所以炕上热乎乎的。
慕容轩应该也是第一次睡炕吧?她趴着仰了仰脖子,人家还没回来呢…
安念又在原处打了几个滚,忙的时候未曾注意他的动向,突然闲下来了,他一出去,心里竟然有点空落落的。
本小姐的心情哪能受他影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安念翻身下地,打算出去找点事做,毕竟,去门洞子看看蚂蚁也比看黑压压的屋顶强啊!
外面虽然大亮,但是房间狭小,加上褥子被罩甚至连柜子都是黑色的,房间不是一般的孤寂。
穿好鞋,安念刚掀开门帘,就与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如此结实有力的胸膛,闭着眼睛她都能猜出来是谁。
心中暗道糟糕,慕容轩那个大坨一撞,自己还不得磕到硬邦邦的炕沿上!
瞳孔骤缩,一阵悬空感猛然袭来,安念懵懂地眨巴眨巴眼,自己这是撞到头了?
紧接着,自己就坐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软绵绵的,定睛一看,慕容轩像捏只鸭子一样把她提溜了起来,然后随手放到了炕边的枕头上!
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将安念呼之欲出的尖叫给震慑了下去??,随之,一股凉嗖嗖的风将她扑了个满怀。
安念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好奇地抬起眸子,却看见不知冷热的慕容扒皮,竟然把窗子打开了。
只是他的步子,怎么感觉比平时少些稳重呢。
狂风摇曳,将墙上的小挂件吹的摇摇晃晃,一股腥甜味冲了过来,又瞬间散的干干净净。
那是血的味道,还来不及酝酿,已被吹的分崩离析。
“受伤了?”安念垂下眸子,掩住了眼底的担忧。
“嗯,”慕容轩却邪魅地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走到窗户旁,“光顾着躲那些守卫,被兔子夹给拌了一下。”
被兔子夹伤到了?安念在脑海来来回回倒腾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听错后,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可是璃南王爷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污点啊!
扯下一床被子盖在身上保暖,安念“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想出该骂他什么好,最后只能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
慕容轩从窗边的包袱里摸索出个针线包,左腿一抬,以炕沿作为支点,脚下借了个反力,身体随之转了半圈的弧度,便稳当当地落在炕上。
“厉害厉害。”安念将被子向上扯了扯,“可惜没胜过兔子。”
“嗯?”慕容轩轻嗤了一声,若不是怕血腥味太重吓着你,鬼才会去开窗子!你却还如此光明正大地嘲笑我?
慕容轩堂而皇之地钻进被子,还没等安念把他给踹出来,人家就自顾自地脱的只剩件里衣了。
暖和的被窝瞬间凉气四窜,安念气得直叉腰,但看到他有伤的面子上,只能将气又吞回了肚子。
“听闻安二小姐女红不错?”慕容轩将脱下的衣服在她眼前晃了几晃,语气中满是赤裸裸的挑衅。
翻译过来就是,你要是不给我缝,你那女红根本就不合格!
他那眯成的凤眼一下子唤醒了安念的征服欲,“本小姐可是样样精通!”顺手扯过他手中的针线和衣服,眉毛一挑,自豪道,“我还学过绣鸳鸯呢,缝衣服嘛,简直是小菜一碟”
“静候佳音。”慕容轩单手按着安念的头,像转门把手一样将它换了个方向,淡淡道,“我最见不得衣服不板正。”
“切。”安念撇了撇嘴,头乖乖地对着墙角,两手将衣服铺平,才看出那是一道长长的大口子,从脚踝一直到膝盖。
怪不得让她转过去?,原来是不想让她看到伤口。
寒风肆虐,安念深深吸了口凉气,恼人的甜腥味没有立即消失,而是在被子中打了几个圈后,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裤脚湿溻溻的,带着粘糊的质感,安念小心地摊开刚触摸过的手掌,颜色鲜红的刺眼。
脸上突然有些痒,她顺手去摸,才发现自己落了一行清泪。
吸了吸鼻子,安念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肯定是这风太大,都把眼泪给吹出来了。
“安二小姐,金豆子还是一会渲染气氛比较值当。”慕容轩的脸上带着一丝未知的笑意,在伤口撒上药酒,刺骨的疼痛随之袭来。
兔子夹锋利如刀铁,一般都是专门的捕猎者使用的,后来为了百姓安全,衙门责令不许生产,谁料王爷却栽在了上面。
倒吸了一口凉气,慕容轩麻利地将小腿包了个里三圈外三圈,血已经完全止住了。
他好奇地歪过头去,余光刚好瞥到安念的侧脸,怪不得没叽叽喳喳的,人家又在默默地抹眼泪呢。
慕容轩像抚宠物狗一样抚着她的头发,“幸好炕上的被褥都是玄色的,要不你缝完衣服后,还得去洗被罩。”
“想得美,”安念的眼泪冒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一会送饭伤口裂开怎么办,我自己又不敢去…”
眼看着水龙头又要开了闸门,慕容轩赶紧把裤腿放了下来,一手点着她的额头,“去把窗子关上,顺便洗把脸,墨枫的妆虽然不怕水,却怕眼泪。”
一听这话,安念麻溜利索地起身,将缝好的衣服丢给了他,在笑意盈盈的目光中打了盆水。
傻傻的安念哪知道,只要不是硫酸,几乎都对墨枫的易容术无可奈何。
“衣服缝的很像你。”慕容轩看着歪歪斜斜的阵脚,摇了摇头。
“怎么讲?”
“天马行空。”
“…”
慕容轩将衣服穿好,视线始终避着那条歪扭的蜈蚣针脚,“一会儿木匠来给你送簪子,别忘了在旁边好好配合。”
“一会儿?”安念洗了把脸,“可能人家做完饭才来呢。”
“已经说好了的,掐掐时间,应该快到了。”
安念用湿乎乎的手挠了挠后脑勺,“那我怎么不知道?”
他像看着智障儿童一样看着安念,后者开始时浑然未觉,后来才想起自己的脑子当时一直没在线。
“墨枫传信说鸢尾是刘婶的小女儿。”慕容轩捋了捋平整的束发,“现在刘婶醒了,把她叫过来吧,”
醉欢楼的头牌,竟然是…?安念的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当时慕容轩说刘婶和鸢尾的眉眼相似,还以为他是对粉裳佳人念念不忘呢,结果,两人还真是货真价实的母女。
安念揶揄地一笑,“原来是这样…”
“哪样?”
“没什么,就是挺佩服你能听出刘婶醒没醒的。”
斜睨了她一眼,慕容轩在桌上打着拍子,“刘婶以前在醉春楼做杂活,后来一个恩客喝醉了,才有了鸢尾,那时候刘婶已经三十多岁了。”
“这么老的底子都被你翻了出来!”安念啧啧两声,转身去隔壁叫人,刚好木匠也进了院子。
“弟媳妇,我来给你送簪子了!”
“快进来!”安念把屋门打开,“大壮在里面呢。”
被子已经安安分分地叠在角落,慕容轩斜倚着后面的老墙,手肘支着前面的小矮桌。
“木匠大哥,这簪子我很喜欢!”安念一脸笑意地看着生动精致的柳叶簪,做工考究,入目即喜。
“你看得上就行!”木匠边笑边将刘婶扶到炕上。
抬了抬眼皮,慕容轩淡淡地开了口,“你俩认识鸢尾吗?”
不再用蹩脚的口音,不再咧开憨厚的笑容,相反,周身都透着一股冷漠的威严,还隐隐晕染着一丝慵懒。
“喝茶,喝茶。”安念将热腾腾的野茶端了上来,却丝毫没有挽救成冰到零下的气氛。
好歹也先有个开场白再循序渐进啊…安念尴尬地笑着,像你这样直接切入主题,人家根本就没有时间做准备…
刘婶和木匠大眼瞪小眼,哪里有喝茶的兴致,笑容双双僵在脸上,像是失去支撑的木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