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人到了。”守在门口的侍卫一脸的危正谨慎,压低了声音道。
“走吧。”慕容轩慵懒地起身,碎玉震石般的声音满是磁性,与那张违和而丑陋的脸…简直格格不入。
安念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耳朵长长地支了起来。
“像平常一样走路,”慕容轩连头都未回,声音喑哑道,“别丢脸。”
“奥。”安念这才惊觉自己走路顺拐了,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心中却已涌起惊涛骇浪,这…要做卧底的感觉简直太…爽了。
整个醉欢楼,除了顶楼包间,都已悉数打点好,两人十分顺利地在厨房走进又走出,菜虽然被包得密不透风?,若隐若现的香气还是肆意地挑逗着两人的味蕾。
突然,慕容轩将亦正亦邪的步调敛得荡然无存,满溢着不惑之年的庄重与成熟,与脸上的妆容倒是相得益彰——
快到包厢门口了。
做戏还挺会做全套,安念一边腹诽一边刻意弯低了腰,显得背坨了些许。
慕容轩扣了几下门,一开口,却像平地一声惊雷,将安念炸个外焦里嫩。
“爷!您的菜来喽!”那蹩脚而厚重的外乡口音,沧桑的像被砂纸磨过一般?,若不是安念亲耳所闻,定以为他是远道而来的漂泊游子。
“进来!”尖厉而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伴着姑娘们抱怨的娇嗔。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紫裳佳人和粉裳佳人,难怪恩客们打趣说鸢尾和妖姬就住在顶楼的包厢。
入目便是一堆五大三粗摆酒猜拳的热闹场面,一堆莺莺燕燕在旁边助兴。
脸上最得意的便是那个满嘴龅牙的矮个子,他一只脚踏在红色的楠木圆凳上,眼睛被嗔怒的面颊挤得无处藏身,下巴和脖颈还恣意地淌着酒水。
安念的心陡然停跳了一拍,他…就是那日迷迷糊糊中,顺着大师兄的视线见到的那个龅牙…安念低下头去,掩住了眸子里的慌乱。
慕容轩用温暖有力的手攥了她一下,随后逢迎地喊了一声“爷!”,笑意盈盈地走了过去。
龅牙嗤了一声,算是应答。
慕容轩熟稔地将菜一一摆好,点头哈腰道,“您尝尝,这是俺们川蜀的特产。”说着恭敬地呈上一双筷子。
龅牙胡子一横,似乎是在怪菜送的太晚,又像在不满于慕容轩的叨扰,他斜睨而嫌弃地盯着慕容轩的手?,那双大手粗糙的像纵横的沟壑,一看就饱经风霜。
见龅牙没有接的意思,慕容轩又温厚地挽起嘴角,笑的更卖力了些,讨好道,“您将这水煮肉片沾着酒吃,别有一番风味。”
“还挺会来事!”龅牙不觉瞟了他一眼,“外地人?”
慕容轩哈着腰,“俺是外地的,俺婆娘是皇城的。”
龅牙又冷嗤了一声,视线移到安念的身上,“看这线条倒是生的不错,给爷抬起头来。”
“爷!”安念尽量捏着嗓子,缓缓地抬起了头,宽厚的嘴唇像是两块香肠随意地拼接在一起,冲着龅牙嘿嘿一笑。
龅牙的脸色瞬间凝重而疑虑起来,“你,你…怎么这么丑?”
安念又羞赧地低下头去,傻兮兮地陪笑着,那强敛去怒意的眸子差点把地板给盯个窟窿。
“爷”慕容轩加粗而又老成的嗓音适时地跳了出来,“就是因为俺这婆娘极丑,各个府宅才不肯收留俺们,俺们好个央求着万妈妈,她才肯答应俺们在这里找个雇主谋生呢!”
竟然说我长得丑?安念一股怒气郁结于胸,甚至想把楼下的地板也盯个窟窿,不,盯出一口井来。
“你们干脆就留到这醉欢楼,还有姑娘可看!”一个戏谑的声音起哄道。
“爷,实不相瞒,俺和俺婆娘都想要个娃娃哄,在这喧嚣的场所,实在是不适合娃长大…”
“原来是想传递香火啊!”一堆人轰然而笑。
安念低着头,皮笑肉不笑地应和着。
慕容轩的眼睛笑得没了缝,老实巴交道,“爷,我这婆娘做菜真的一绝,您尝尝!”
“闻起来确实不错。”龅牙夹起一块肉,在酒中沾了沾,一股脑儿地塞到自己的嘴里,对着垂涎欲滴的弟兄们道“大家都尝尝,确实是人间美味!”
“爷”慕容轩笑盈盈地凑了过去,“我看爷您一身贵气,不知您那可需要什么厨娘,我们不求报酬,只要一张床和一口饭就行!”
看着慕容轩伏低做小谄媚的模样,安念心中一阵酸涩,这也就是为了大师兄,要不…这些家伙都不知要被鞭尸几回了!
龅牙旁边的一个圆润身材的人吃的满嘴流油,“大哥,这婆娘的厨艺,能把咱们堂中做菜的王李娘甩几条街,要不…”
“别多管闲事!”龅牙重重地一记冷嗤,又在碗中倒满了酒,啧啧咂了几声道,“今天谁都别给我拿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兄弟们只管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好!”
慕容轩悻悻地到了一旁。
“大哥,要我说咱们堂主是真大方,这就抓一个人,给咱们这么多赏银!”
“那可不,我看那人细皮嫩肉的,没几天都得脱层皮!”
“你这话可不对,堂主可是说要好生招待人家,钓个大鱼呢!”
“到时候赏给咱们的钱又够咱们乐呵几天了!”
慕容轩绕有兴味,一脸笑哈哈地听着。
“没看见菜快没了吗!快上菜!”龅牙在胸前蹭了蹭手,已分辨不出颜色的布衣顿时光荣地挂了几个肉丝。
“爷!您瞧好!”慕容轩哈腰,顺手牵走了在一旁直眼的安念。
“咱们这法子不行啊,”走下楼梯,安念低头绕着手指,她实在不想看慕容轩如此低声下气,犹豫道,“要不咱们换个…”
没人应答,安念一抬头,慕容轩已经消失在厨房的拐角了。
“我跟你说话呢…”安念嘀咕了一声,又追了上去小声道,“这个法子他们根本不受…”
“那是因为酒还不够,他们戒心太强。”
“那…”安念挠了挠头,“诶…你等我会儿…”
“爷,菜给您端来了!”慕容轩又兵贵神速地摆了一桌子菜。
酒过三巡,一堆人吃得大快朵颐,时不时还打着饱嗝。
慕容轩这时死皮赖脸地黏过去,“爷,俺知道您有顾虑?,您虽然不管事,但您告诉我管事的在哪,我自己去求他个情,好谋个生计!”
一番话谦卑而又憨厚,却像一根针插在了蛇的七寸上。
龅牙喝得微醺,眼里再没有防备,压根就没把他往卧底的方向想,对一个男人来说,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小瞧了自己。
龅牙神色大变,牙根气得直打颤,安念虽然离他很远,依然能听到他鼻孔呼哧呼哧地冒着粗气。
慕容轩又贴过去,“爷,您别动怒,人活着总是要看别人脸色的,俺都懂。”
这下,龅牙的胡子都快被气飞了。
慕容轩继续陪笑着,“爷,只要您跟这些娘子们打个招呼,您不管事这个难处呀,她们定不会宣扬出去!的”
龅牙的视线在一圈看热闹的姑娘身上转了几转,那掩嘴偷笑的神情,刺激得龅牙毛发竖立,还不如在他头上点把火。
比被人看轻更惨的,就是被女人看轻。
“你哪只耳朵听说我王豹不管事!”龅牙血管愤张,五官都起得变了形。
安念心中一阵唏嘘,王豹…龅牙…真还是无缝贴合。
慕容轩又不慌不忙地给龅牙斟了一杯酒,“这么说来,您能做主让俺们两口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