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由陈夫人不答应。何况丈夫明日出征,这才是头等大事,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许姨娘之事上多费时间。于是她只得收了眼泪,道,“罢了,就依老爷吧。”又吩咐厨下快备晚宴,准备给秦治践行。
许姨娘颤巍巍地立起身来,深情幽幽地又看了一眼秦治。秦治只当没看到,摆摆手,命其退下。许姨娘只得眼中含泪向外走去,与冲进来的管家娘子白大娘撞了个满怀。
白大娘是秦府管家白十里的老婆,此刻在门外得了要紧的信儿,忙忙地跑进屋里,眼见得把许姨娘装了个趔趄,也并不在意,冲秦治和陈夫人道,“老爷、夫人,宫里的朱总管命个小内侍来传话,说咱们大姑娘的册诏明早就到,是圣上体恤,叫老爷亲眼瞧着大姑娘领了诏再启程。”
秦治夫妇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圣上这是让秦治了无牵挂地去出征,看来金州战事局面并不乐观。陈夫人心中暗暗担忧。秦治此刻也十分担忧,不过并非担心金州之事,他年少时常随兄出征,见惯了沙场杀伐,并不以为意。他此刻忧心的是女儿青榕,明日册书到府,册使宣读之时需得青榕亲自跪接,可她此时犹然在昏迷之中,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看了一眼许姨娘,这尴尬的局面真叫她说中了,难不成真要拿个小女儿去顶替吗?
许姨娘万料不到此事竟成真,见秦治愁眉不展,心下愧然,无颜再说话,跟着玉翠往后院去了。
“夫人,”秦治有些迟疑地开口,“你看明日......”
陈夫人故作听不懂之意,道,“晚饭过后老爷自去休息,册礼所用仪具我都备好了,不必担心。”
“不是......”
“现下我去打点老爷出征的物事,老爷歇着吧。”陈夫人佯作要走之状。
“夫......夫人,”秦治只得道,“榕儿如今昏睡不醒,明日如何接得册书,须得想个法子。”
“老爷意下如何?莫不如遂了许姨娘之意,让青槿代了吧!”陈夫人冷笑。
“胡说,那不成了欺君么。”秦治嗔道。
“既如此,老爷就交于我吧,榕儿是我亲女,我便一夜不睡也要看护她,直到她醒来。”
入夜之后,陈夫人果然来到青榕房中。
此时青榕早已醒来,见母亲进来,忙起身道,“母亲,我并没吃那棋子糕,何必装这半日,上上下下都惊动了。”
“糊涂,”陈夫人道,“即便是见你中毒,你爹爹还不欲惩治那贱妇呢,若不借此机会叫你爹爹见识见识她的毒辣心肠,只管纵容,早晚骑到我头上来!你快些躺好了,虽未中毒,但为了呕吐强灌进去的那些冷水也是伤身,儿啊,别怨母亲心狠。”陈夫人一面说一面滴下泪来。
青榕见了,忙回床上躺下,道,“母亲,我照做便是,你莫要伤心。”
陈夫人垂泪道,“儿啊,明日册诏就要到了,之后你就得入宫学规矩,然后嫁入平王府。这日后的血雨腥风,你可......你可明白吗?”陈夫人心中很矛盾,她知道女儿心思单纯,也不甚聪伶,这争权夺势背后的肮脏之事,她并不希望女儿看到,可是如不早些叫她明白,日后真被卷入其中,又如何能自保呢。
青榕默然半晌,道,“我都明白的。”青榕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嫡出长女,婚姻一事是绝不可能自己做主的,故而从不对此有任何期待。后来在宫中偶遇平王,被其儒雅气度吸引,现如今可以配为平王妃,她心中实是欢喜。故而陈夫人、青桐皆对其婚事感到悲哀,而她本人却从未这样想过。至于母亲说的什么血雨腥风,她并不担心,自那日在平王船中避雨之后,她坚信平王可以为其遮挡任何风雨。
陈夫人见青榕一副毫无忧虑的样子,叹口气道,“今日之事万万不可说漏,明日在众人面前还要作出虚弱的样子,可明白吗?”
“我都明白的,母亲。”
陈夫人叹一口气,命云翠收拾了紫格橱内的床铺,将就歇了一宿。
次日一早,陈夫人又故作声势,命厨下炖了许多补药,又命云翠玉翠一趟趟地到府中药阁找药。直折腾至近午时,才命青榕从房中出来。
秦治早已急的坐立难安,好不容易见青榕出来,忙忙地走上前去,一面打量一面询问,“可还支持的住?”
青榕未及答言,陈夫人走上前来道,“少不得拿命捱着,老爷可不要忘记今日的局面是谁造成的!”
秦治尴尬地张张口,并没发出什么声音。
午正时分,册封使到府,秦府上下皆在正厅接旨。旨意册封青榕为平王正妃,下月初入宫中尚礼监学习规矩,立冬日纳入王府。
送走册封使,秦治松了口气,又叮嘱陈夫人并管家白十里许多家中事宜,便收拾了军囊出征去了。
中楷等兄弟送父出城,青桐姐妹都到青榕房中依依惜别。
此时陈夫人方能歇息片刻。她半躺在湘妃竹椅上,轻摇宫扇,一面思索这两日的事。
玉翠见左右无人,悄悄走到陈夫人面前跪下道,“奴婢办事不力,请夫人责罚。”
“哦?”陈夫人睁开眯着的双眼,道,“何事责罚?”
玉翠道,“咱们发现许姨娘往棋子糕里洒巴豆粉的事,本是拿下她绝好的机会,都怪奴婢......坚持要将计就计,撒上白杜鹃粉,本想置她死地,谁想不但未办成,还险些害了二少爷性命,请夫人责罚!”
陈夫人听罢,复又眯了眼,道,“罢了,那糕就青榕跟中棣爱吃,厨下的人不知就里给中棣送了去也是正常,所幸并未出什么大事,不必再提了。”陈夫人又叹口气,“可怜了周姨娘,白白受惊一场,她素日又体弱,老爷也不正眼瞧她,每每被许氏欺辱也不敢言语。你去把那只玉精山参找出来,明儿个送到周姨娘房中吧。”
玉翠答应了正要往外走,忽的云翠忙忙的闯了进来。
陈夫人皱眉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云翠满头是汗,竭力压低声音道,“夫人,夫人,周姨娘在房中自缢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