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问道,“这么说今日的棋子糕也是外面买的了?何处买的,谁让你买的?”
“是从集上刘二铺子里买的。”韦厨娘忙道,“今个儿早起我正生火,就听院中有个姐儿脆生生喊道,‘今儿个集上买些棋子糕来’。我因占着手,只在门里答应了,不曾出门看那姐儿是谁。”
秦府的惯例,主子们日常饮度自有份例,除此之外,各房里如有什么想吃的,也常遣人去厨下知会,他们采买时便可一并购入。陈夫人知道府中向来如此,也不便责备韦厨娘,只得继续问道,“是谁让你送到大姑娘房中的?”
韦厨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左侧看了一眼。青桐紧随她目光看去,那侧立着三位姨娘并几个小丫头,别人尚可,独许姨娘眼神慌乱,微微低了头。
“快说,谁让你送到大姑娘房中的!”陈夫人厉声道。
“是,是......”韦厨娘慢吞吞道,“无人指使我,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只是许......许姨娘早饭后去过厨下,见有棋子糕,便说这府上只有大姑娘爱吃,叫我务必送过去。可我记得大姑娘和二少爷都爱吃,就各预备了一块,后来见喜姑娘先来传点心,就先送到大姑娘房中了。”
陈夫人听她终于说出“许姨娘”三个字来,立刻便要发作,却不防一侧传来惊呼声。
众人忙看时,原来是周姨娘站立不稳,几乎晕倒,幸得几个丫头眼尖手快,忙扶住了。秦治等皆不知是何缘故,忙命人另取座椅来让周姨娘坐下,正要询问,陈夫人早已明白其心意,只得暂且先不提许姨娘,问道,“二少爷的点心可送过去了?”
韦厨娘答到,“都已申时了,想必早已送过去。”
周姨娘忍不住呜咽出声。众人此时才明白,方才韦厨娘说棋子糕给青榕和中棣各备了一份,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青榕身上,只有周姨娘这个亲娘注意到自己儿子也有可能吃到这毒糕,心焦如焚。可她身份低微,正房夫人正在问话,哪里有姨娘插嘴的份儿,急火攻心,便有些站不住了。
秦治想明白此中关窍后,也着起急来,哆里哆嗦的弯腿几乎站不稳,只乱舞着手指挥道,“快快,快去拦住中棣不能吃糕,再命人去请了大夫来预备!”
陈夫人眼见得秦治待儿女有别,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一拍桌子,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她看都不看满脸疑问的秦治,冷冷地道,“中棣今日与扶疏同去打马球,可回府了?”
云翠在一旁道,“回夫人,尚未回府。”
众人听了方松了口气,秦治想到自己刚刚情急之下的失态之举,不免有些尴尬,见陈夫人怒气又甚,只得讪讪道,“夫人不愧是当家主母,孩子们交于你我甚放心。”
陈夫人不理。秦治又凑近些,低声道,“做父母的听闻儿子有危,哪能不着急?快继续吧,啊?”
陈夫人恨恨地盯着秦治道,“你不光有儿子,还有女儿!”
“是,是,”秦治忙点头,又扭过身指着韦厨娘大声道,“查,必须查明白了!你,你继续说!”
韦厨娘愕然,不知该说什么。
“去,把二少爷房中的棋子糕也取来,验毒!”陈夫人冷冷道。
一刻钟以后,看着同样死在地上的白猫,众人都鸦雀无声。周姨娘也不敢再哭,一张消瘦的脸吓得煞白。
秦治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沉默良久,忽的低声道,“朝佩?”
许姨娘如闻当头棒喝,眼前一黑,朝佩正是她闺名,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扑通”一下跪倒在秦治和陈夫人面前,哀声道,“老爷,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陈夫人把玩着自己腕上的伽南香木镶金镯,似乎并未听到许姨娘说话。她知道,老爷已经动怒了,接下来便不需要自己再多费口舌,旁听就可以了。老爷的儿子,可是比命还重要呢。
“你去厨下做什么了?”秦治闷声道。
“我,我,我只是去瞧瞧他们置办了什么菜品,好给老爷预备食单。”许姨娘声音细若蚊蝇。
听到许姨娘说出此话,秦治心中一动,他知道此非虚言。他娶下的这四房妻妾,陈夫人保守古板,每日忙于操持府中诸事,俩人的关系十分疏淡。周姨娘原是陈夫人陪嫁丫头,性子卑微且又容貌一般,秦治素来不喜。而前些年新纳的小妾薛氏,色艺俱佳,在秦治眼中倒似神女一般,时时处处怕亵渎了她,故而两人相处仍十分客气。唯有许姨娘,陪伴秦治多年,深知其性情,且又略通文墨,秦治最喜。若说这府中最真心实意伺候秦治的,只有许姨娘。她虽暗中有些小心计,对秦治倒是真爱。譬如食单这件事,即使府中掌勺厨子手艺甚佳,她也唯恐秦治吃的不舒心,常常自己研发些菜品,列成食单,到厨下监督厨子烹调,即使如此酷热也不间断,常在灶火烟熏间,一呆就是几个时辰。
秦治想起昨日吃的千金碎衣饼,云片葛仙豆,合欢粉圆,玉带荷香粥,那都是许姨娘的心血,念及至此,心下不忍,便道,“先起来说话吧。”一面又摆手,让周姨娘并青桐等都退出门去。
陈夫人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以示不满。到底有没有原则?说一句给你准备食单就心软了?还把众人都支出去,怕别人见识她的毒辣心肠吗?
秦治假装听不到,只是又问许姨娘道,“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许姨娘满面惊恐,忙道,“不是我,真的不是。”
秦治安了心,回头准备向陈夫人解释几句,再另寻线索。
陈夫人早就看透了秦治的心思,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冲着门口叫道,“云翠,进来。”
秦治和许姨娘都愣住了,忙转头看向门口,只见陈夫人的大丫头云翠应声而入,手中端了一个托盘,盘中却是几个油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