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月不信鬼神,不管是去道观还是宝寺,她只管上香添油钱,从来不祈求什么,也从来不跪佛祖,她只信,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也许就是这种行为,陈素月的个性中少了一些变通,容易认死理。
可是,从不鬼怪的陈素月却重生了,以林花枝的身份继续活在这个世间。
冥冥中有什么在主导着命运吗?或者说重生,是佛祖对她的考验?
什么是可得?什么是不可得?
沉默了好一会,林花枝才轻声道:“太深的东西我不懂,我只是知道当我们想拥有某样东西时,当我们有能力拥有某种东西时,那种“想要”的念头就是“可得”;反之,就应该是“不可得”。”
老太爷笑道:“这话有禅机呀。”
林花枝大窘,她这话有什么禅机?分明不过是她的一家之言而已。
林花枝再道:“老太爷,这世间哪有什么“可得”与“不可得”之分,一切不过是人心罢了。不去做不去想自然不可得,而去争取去努力,便是可得。”
“那么按你所言,这月亮高高挂于空中,明知不可得之,我们只要想了,便是可得吗?”
这真是一个很犀利的问题,看着老太爷,林花枝在心里啄磨,这是她的考验吗?
想了好一会,她道:“月亮虽远,可是月印潭中,近在咫尺,难道不是可得吗?”
听了她的回答,老太爷呵呵笑了起来:“有些意思。不过……”
林花枝心一下悬了起来,老太爷这分明是话中有话,老太爷到底想说什么?或者想问什么?再或者是想告诫她什么吗?
一瞬间,林花枝脑海里出现了无数种可能,可是她不敢胡乱瞎猜,就怕结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
今天的老太爷有些古怪呀。
过半天,老太爷也没把下面的话说全,反而问她:“锦候说你前些日子病了,现在可大好?”
“用了锦侯的药,已经好了很多。”
“什么病?听说,都不能说话了,是脖子受损还是嗓子痛?”老太爷问完这句,侧头看了林花枝一眼。
林花枝心里一突,一时之间没开口,这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呢?
“哟,舌头还被咬了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老太爷又不咸不淡的加了一句。
想起之前同春白的话,林花枝隐隐感觉到,老太爷已经知道真相。
看了一眼对面的张子卿,林花枝突然多了几分不自然。
“小子,小花枝身子还没好利索,去,把你房时毛披拿来。”老太爷拍了拍张子卿的手,吩咐他同林雨阳去拿衣服。
张子卿果然听话,看着林花枝,还不忘道:“花枝,你真的穿的太少了,你等一会,我马上把毛披拿来给你。你帮我照顾老爷子。”
等张子卿同林雨阳走出角亭,老太爷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茶杯,林花枝立马会意,忙上前沏了新的热茶,恭恭敬敬的端到了老太爷面前,狗腿的道:“老爷子,您可仔细小心别烫了手。”
老太爷若有所思的瞅了她一眼,脸上神色似笑非笑。
心里轻叹一声,林花枝想了想,才低声开口:“我早就应该来看您了,不过前些日子出了点小意外……嗯,三天前,我同崔元发生了一些小误会,我脖子上的伤就是他留下的。”林花枝决定实话实说,虽然她尽量想表述的很委婉,可惜明显效果不好。
老太爷听她同崔元起了争执,不由眉头皱起:“他……想杀你?”
林花枝知道她脖子上的伤很吓人,可也不至于扯到这么严肃的话题上,她忙摇摇头:“以崔元的性子万万不会做那样的事,再者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与崔元最多只有钱财矛盾,触及不到根本,他杀我有什么好处?我受伤只是意外,真的只是意外。他吓了我,我也打了他,他半点便宜都没占到。”
林花枝边说边偷偷打量老太爷的脸色,老太爷脸是越来越黑,林花枝心里越来越不安。
与人打架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她还是同崔元起争执。那日,崔元有一句话说的好,他是男子,她是女子,有些事明明是男人做的不对,可是偏偏是女子吃亏。
林花枝怕老太爷想太多,比如想她被崔元占了便宜毁了清白,或者想她是同崔元苟且因为不注意动作搞大了所以身上才带了伤。其实不论老太爷怎么想的,总之一句话,都不是好事。
一想到种种可怕的后果,林花枝又忙道:“老太爷,我还是清白的。”这样的话实在不是她一个大闺女能说的,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也由不得林花枝害羞了。
老太爷看着林花枝,眼底有一丝不确定:“小花枝,你在担心什么?”
唉,她担心的可多了。一担心老太爷认为她不洁与崔元有暧昧关系,断了她与张子卿的交情;二来担心老太爷因此事,不愿再支持她参加丝制大会,那么她所做的一切比当初她在江东城被崔元威胁时损失更大;三来担心因为她而影响到林雨阳以后致仕。旁的不说,关这三点担心,林花枝都承受不起。
定定心神,林花枝垂下头,不让老太爷看到她眼底波动,然后她才轻声道:“我只是不想让老太爷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林花枝听到老爷子呵呵笑了起来,且笑声越来越大。
抬起头,林花枝不明所以,难不成她的话就这么好笑?
老太爷自笑了一阵,才幽幽长叹道:“你到底还是在乎那孩子的。”
林花枝一怔,老太爷这是指什么?转念一想,她似乎知道答案,她是知道的。
“下次不可再如此冲动。崔元那人是个有心计的人,虽然他目前不会动你,可是并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动你,未来会发生谁都说不准,你千万不可大意。”老太爷仔细叮嘱,让林花枝万事小心。
林花枝心里感动,老太爷能说出这些话,其实是无形中不打算再继续追问她同崔元发生的那些小误会。再者,她也知道老太爷所言不虚,崔元那种人就像一只豺狼,擅于躲藏在暗处,只要一个不留神,他随时就跳出来,给你致命一口。
“你且记住,这世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再者还有张家在还有我在,你专心做好你的事就行。丝制大会,有孙正明在前面操持,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花枝点头一一应下,其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日同崔元发生争执真真是意外,不过她也发现,纵是再有万千解释,那事除了她与崔元心知肚明,旁人永远都不会明白。
老太爷才将将把话说完,便听到张子卿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张子卿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件毛披。
“花枝,等急了吧?快披上,这毛披特别温暖,一定不会冷着你。”张子卿边说边忙着把毛披披到林花枝身上,生怕她冷了生病。
其实,林花枝身上根本一点都不冷,反而还有些热,不过看到张子卿眼里的关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林雨阳呢?”
林花枝看看外面,没见林雨阳跟着张子卿。
张子卿笑道:“听我说我书房时有几本孤本,大兄弟去找书去了。花枝,中午同我们一起用饭吧。”
林花枝见老太爷半眯着眼睛躺在软椅上,嘴角带笑,没出声反对,她便笑着点点头。
张子卿见她肯留下,特别高兴,坐到林花枝,紧紧挨着她,也不理会老太爷,悄声同她说话,趁她不注意,伸手将她的手揣在怀里,紧紧抓住不放。
林花枝被张子卿这一抓,吓了一跳,忙不迭想甩开,可张子卿握的很用力,林花枝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折腾了一会见张子卿是死活不松手,没法只得瞪了他一眼,然后红着脸向老太爷看去,生怕老太爷发现。
“对了,五天后长公主的茶会,你接到帖子了吧?”就在林花枝同张子卿大眼瞪小眼时,老太爷突然出声问道。
林花枝一惊,张子卿已经迅速将两人交握的手放低,宽大的衣袖一遮,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嗯,长公主早前就送了帖子,我还在想以我这样的身份去参加茶会,会不会太失礼?”
老太爷听了这话,又笑了起来:“小花枝,你也不必枉自菲薄,定是你有过人之处长公主才会请你去参加茶会,去长长见识也好。上次诗会,宫里的吴尚宫也有份列席,就不知此次茶会,吴尚宫还会不会参加?”
提起吴尚宫,林花枝又想起一事,早前她假扮道姑悄悄混进玄华观被崔元识破,那事她早就打算告诉老太爷,只是之前被老太爷一吓给忘了,那现在要不要说呢?
不过,老太爷连她同崔元打架都知道,看来她假扮道姑的事老太爷也一定知道。既然老太爷都不提,林花枝自然不是傻到再提及旧事。
其实说白了,林花枝想来想去,她的担心很多余,不管是玄华观假扮道姑一事还是打架之事,最着急的不该是她,应该是崔元。新官不及上任,就闹出绯闻,可不是好事。
想明白这点,林花枝突然是心情大好。
她笑道:“吴尚宫掌管宫内丝织制三司,恐怕这阵子没空出宫。我早就听说长公主的茶会很受欢迎,难得有此机会,到时定要好好看看。”
这话才一说完,不想,张子卿突然手上用力,然后伏身在她耳边小声道:“花枝,茶会上的男人虽多可都不好看,你别学那些小姐犯傻乱抛媚眼,我不准你喜欢旁人。”
嗯?什么?
林花枝想了半天,突然唉呀了一声,听张子卿这意思,长公主这茶会是变相的拉郎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