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枝这心里是七上八下,自然,这个时候,纵是她有心想着要离开玄华观,恐怕也走不了。强定心神,林花枝回望崔元,尽量保持平静。
终于,见崔元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神,林花枝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明显感觉到林花枝的双手发冷,不明所以的杜映莲小声问道:“花枝,你没事吧?”
林花枝摇摇头,往正殿前方看了看,低声道:“我们往前走一些,我想看看我家林雨阳坐在哪。”
原本林花枝就没想着往前挤,还特意挑了一个偏后的位置,没想到,崔元存着避嫌的心思,也没往前坐,就这般巧了。可于林花枝而言,却是大大不妙。
杜映莲可不知道林花枝的心思,一心还以为她真的是想着往前去看林雨阳,拉着她的手绕到前面,站在几个年长的道姑身后。
杜映莲指着不远处的一位道姑道:“那位是静仪道长,是陛下的姑姑,在这观里住了快二十年了。”
林花枝忙屏气凝神,静静站在一旁。
长公主坐在正中,左手边略下的位置坐着一位宫装妇人,大约三十多岁左右,容貌姣好,神态端庄,杜映莲附耳过来,小声道:“那便是吴尚宫。”
林花枝紧了紧掩在袖中的汗巾,看着吴尚宫眼睛都不转。
这时,又听杜映莲道:“我白日里在正殿帮忙时,稍微打听过,那吴尚宫在宫里是出了名的严厉,不过为人做事一向公允,虽然被人称为冷血,可是做事半点差错都没有,深得太后和皇后的喜爱。今天吴尚宫能出宫参加诗会,听得是太后的意思,我看八成是为了帮公主挑驸马来了。”
林花枝一惊:“挑选驸马,这可是真的?”
杜映莲点点头:“嗯,都是这样说,宫里的长平和长安两位公主翻过年就及笄了,就算陛下不急,公主娘肯定急,如今驸马又不领闲职,要是挑个有本事又出彩的,陛下还能委与重任,宫里的娘娘不又多了一份保证吗?”
林花枝不禁咂舌,这京里的人怎么个个都这般精明?
“你知道的倒不少。对了,这吴尚宫平日里有什么喜好吗?”
“这可没打听出来,这吴尚宫平日里行事谨慎,没有人敢在她身后诟病,她也没留下什么把柄在外,所以你想通过吴尚宫给你打开一条路,恐怕不容易。”
林花枝不由在心里一叹,如此说来,这吴尚宫无疑就是一座铁山。
微微向后退了一些,林花枝想了一会,道:“这些事,你没和你姐夫说吧?”
杜映莲瞪了她一眼:“你把我想成什么人?我姐夫是有本事的人,再者,表姐当年得到的岁贡份子姐夫还拿在手里,纵是我有心帮他,姐夫也没办法吞下这天下的布匹生意,你与我情同姐妹,我自然要助你。”
林花枝笑了起来,将杜映莲的手握在掌心中:“你不要生气,我自是知道你对我好。只是,此番,你也知道我对这丝制大会志在必得,所以不得不小心。”
杜映莲道:“这个我省得,反正你好好在外面做事,这两天我在玄华观听道长说禅讲道,虽不能完全明白,可是也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一个女子不比男子,反正你是个聪明厉害的人,一定能心愿得偿。”
林花枝快笑死了:“唉哟,我的大小姐,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是孔圣人所说,你怎么能扯到这道义上呢?道家讲究无为,自求平淡中庸,你这不是胡扯吗?”
杜映莲一怔,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唉呀,反正我就是那么一说,这两天看道经教义眼都看花了,脑子也不够用了。”说完这话,生怕林花枝再取笑,杜映莲拉了拉林花枝的衣袖,又问,“你有功夫笑我,还不如担心下你家林雨阳,要是他今天太出彩,被吴尚宫看上,指不定就成驸马了。”
林花枝笑了笑,没说话,林雨阳真要是成了驸马也没什么。只是想来想去,恐怕宫里的公主也看上林雨阳,她家又没什么背景,公主嫁进林家有什么好处?既然宫里的妃子们都盯着各位才子背后的实力去,林雨阳恐怕也入不了公主的眼。
诗会进行到一半,也不见林雨阳有什么特殊表现,林花枝也没着急,此次上京,她就发现林雨阳仿佛突然在一夜之中长大了不少,明事理懂人情,来参加诗会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看看天色,又想起刚刚崔元那吃人般的眼神,林花枝沉默片刻后,小声对杜映莲说道:“我看我还是趁这个机会先回去,别到时闹出什么事,给你惹麻烦。”
杜映莲其实也有一些害怕,只是之前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此时听得林花枝开口,想了想,杜映莲道:“那你就先回去吧,反正你放心,今天晚上你家兄弟有我在一旁看顾,定不会叫人欺负去了。吴尚宫那边我也会多多留意,有什么好消息我会去找你。”
林花枝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四方小帕递到杜映莲手里:“这是我自家织的布,布色也是自家染的,虽不是什么好料子,可也轻柔细滑,你带着吧,算我的一点小心意。”
杜映莲笑着收了,拉着林花枝绕开众人,往安静处走,一刻钟后,到了一处侧门。
杜映莲同守门的妈子说了几句,妈子开了门,杜映莲将林花枝送至门外:“平日里我们一向从这门进出道观,就算外面有官兵把守,也不会多问,你放心回去。”
林花枝应了,让杜映莲小心避开李存元,没敢扯下罩在脸上的帕子,低着头往光亮处走去。
果然如同杜映莲所说,从小巷里转出,就有官兵在另一头设下拦马桩,林花枝脚下不敢停,低着头往正门走去,欲寻得自家马车,先回城里再说。
这个时候,陆续也有一些人从玄华观出来,林花枝一味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可是刚过了玄华观外的平承桥,就被人拦了下来。
本来就有紧张,等抬头看清面前那人,林花枝只有一个想法,她真的很倒霉。
崔元立在她身前,半眯着眼,脸上没太多的表情,还是那副冷冰的模样,可是他眼底似有火花跳动,看着林花枝一言不发。
而林花枝因为拿捏不住崔元的意图,也只得继续扮哑巴,飞快的看了一眼崔元,便低下头不出声。
唉,她今天失算了。
终于,崔元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那语气冷冷的,其中还夹杂着许些怒气。
林花枝没应他,她想,崔元怎么就把她认出来了呢?还有,严少白去了哪?
“林、花、枝!”崔元突然低声吼了一句,趁她不备,一把扯下她脸上的帕子。
得了,现在不用再装了。
抬头看着崔元,林花枝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崔大人,你想干嘛?”
“我还想问你在这干什么?”林花枝的态度似乎刺激到了崔元,他说话的语气越发不善。
林花枝道:“我有些担心林雨阳,所以就跟着他来了玄华观。”
“担心林雨阳?”崔元不信,“你难道不是来见严少白的吗?”
林花枝不解,好好的,崔元怎么会提到严少白?她反问道:“我来玄华观与严少白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以为我跑这和他私会?崔大人,是你疯了,我可没发疯。”
崔元被林花枝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抿紧了嘴怒气冲冲的盯着林花枝。
见他脸上神色,林花枝不由冷笑,看来她真猜中了,崔元恐怕还真以为她来玄华观是为了和严少白私会,可是这怎么可能?冒着风险跑到长公主的地盘上见男人?林花枝自认还没那个胆。
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很火大,林花枝瞅了崔元一眼,一言不发的越过他往自家马车走去。
“等一下,你要去哪?”崔元一把扯住她,低声问道。
“回家。我累了。”林花枝看到崔元就没好心情。
“我送你。”
林花枝一怔,崔元说什么?她没听错吧。
趁她愣神的功夫,崔元已经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有车坐。”走了几步,林花枝甩开崔元的手,不满的说。
“天色晚了,就算今天晚上不霄禁,你以为凭你这打扮一个人能进得了城吗?”崔元皱着眉头问她。
她的打扮怎么了?不过就是假扮道姑而已,又没做坏事,林花枝不信崔元的话。
崔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指着道袍长袖下摆道:“看到这纹饰了吗?这是宫内织制司专门为玄华观做的道袍,全天下的道观独一份,能进这玄华观的女子不是大官员家的就是富商家的女子,这么晚进出城门,又没家人陪同,随身又没道童侍候,你说守门的兵爷能相信你这个假道姑吗?”
好吧,林花枝再一次承认,她今天真的真的失误了。
可是,崔元说的是真的?要是他骗她呢?
“你不信我?”崔元见林花枝不开口,便猜到她在想什么。
“还是你想同严少白一起回城?”
林花枝不高兴的皱起眉头,崔元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又提起严少白?
不知过了多久,林花枝才道:“你的车在哪?”
她早就知道,和崔元这人硬拼硬,她基本上没胜算,不管崔元刚刚说的是真还是假,就算真是骗她,崔元也不至于把她拐了去卖。
“没多远,你放心,我会平安把你送到门口。”崔元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林花枝点点头,走了几步,可是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着崔元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