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之后那几天，彷佛又回到了平静的日子，只是祝烟心里清楚，这样的日子怕是没几天了。趁着萧秋聿出门买东西，留她一人在家的时候，祝烟看着手中的小铜镜，终究没将它放下，而是放入了怀中。
当初从皇城到尚城，用了多少时日呢？
大抵也是几天的时间。
她听见大门被人敲响，听见有人在喊着，“有人在家吗？”
祝烟收起所有思绪，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迈步上前，打开了大门，然后微微昂起头，对着门外那一圈侍卫开口，“走吧。”
她走得恣意傲然，彷佛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她身着朴素的青色长裙，却恍若一身贵服华裳，尽显风华。
她面若平静，走进那架马车之中，踏上前往皇城的路，一步步，再次走进那金碧辉煌的，囚笼。
“家里来人了。”初一突然出声，正走出糖铺的人心下一慌，抬腿就往宅子跑去。然而再怎么赶，也只来得及冲着那架离去的马车大喊，“祝烟！”
祝烟在颠簸的马车上沉默着，在听到那声叫喊后反而笑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萧秋聿会没事的。
她自身脱不开泥潭，但是萧秋聿与她牵扯不大，只不过是一个被她骗了的陌生人而已，许志安还是能护住他的。
祝烟那天卖给了许志安一个人情，他不会袖手旁观。
萧秋聿闯进了宫殿救人？那可没有，是她自己逃出来的，她诓骗了那个善心的说书人，让他带她逃离了皇城。从头到尾，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这样就好。
萧秋聿跑着，却与她越离越远，最终再看不见。
“……殿下。”他无力地跌倒在地，轻声呢喃着，他终究还是没能救下她，终究还是没能为她寻得幸福。
“还没到死局，”初一的声音再次响起，让萧秋聿逐渐冷静下来，“先回去，冷静下来。”
萧秋聿强打起力气，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往宅子走去。
祝烟给他留了字条，让他不要再去找她。
她说，她的夫君来找她了。
如此，她是欢喜的吗？萧秋聿看着纸上的字迹，一时无话。待在那个人身边，才是你的幸福吗？
“你要放弃她吗？”因为认为她是那么想的，所以放弃了她。可是，她真的是那样想的吗？
“……我不想放弃。”双手紧攥成拳，“我想要在她身边，哪怕那个能让她欢颜的人不是我也没关系，我想要陪在她身边。”
他是她的臣民，她是他的公主殿下。
萧秋聿收拾好行囊，拜别了赵掌柜，雇了一辆马车，踏上前往皇城的路。他买好了饴糖，跟方大厨学了熬糖的方法，还想好了要去买一块青石板，然后回来，给她做糖画。
如果她不在的话，那他给谁做糖画呢？
马车径直驶进皇城，直达宫殿。祝烟直接就见到了那个人。
北祁国三殿下，不，应该说，宣宁国新帝，祁文宣。
“解药。”
时隔多日的相见，他的第一句话却仍能直刺心底。祝烟看着那个本应是她夫君的人，此时正坐在大殿之上，看向她的眼眸中没有半点温情。
从来都是假的，他对自己的好，从来都只是算计而已。
祝烟不由得勾起嘴角，“呵，母妃从来不会给人下有解药的毒。”她连身边亲近的丫鬟都下得了手，怎么可能会对妨碍她的人手下留情。
“而且，五皇姐她想要解药吗？”
“你！”她的话显然激怒了对方，但到底是惯于伪装的，明明都站了起来，还能压下心头的怒气，“她为什么不想要解药，她是朕的皇后，是一国之母。你一个沦落到要瞒骗说书人的亡国公主，怎么可能会懂她的想法？”要不是跟在许志安身边的暗卫前来汇报，他是真想不到堂堂一个烟竹公主，会做出这样的事。
果真是，成王败寇。祝烟掩去眸中凄寂，“说书人又怎样？纵使只是一个说书人，他也会尽他全力给我想要的，我在他身边，也总是笑着的。五皇姐可有一见你就笑？”她寸步未动，却咄咄逼人，“呵，五皇姐她看似无欲无求，但却不是金丝雀儿，我敢断言，她想要的，绝不是那皇后之位，再尊贵的位置都比不得放她自由，她想要的，是离开这个囚笼！”
说来可笑，她与那位五皇姐相处的时间比其他姐妹的都要少，却偏偏看的最清楚。皇奶奶说五公主没有什么野心，却没想到她的野心只是不在权势之上，而在于宫中谁也求不得的自由。
“闭嘴！”祁文宣愤而上前，伸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呼吸困难的滋味并不好受，却仍有支离的语句从她口中传出，“皇姐她……不快……乐……”
过度的愤怒反而使他冷静，他将人甩到地上，转过身不再看她，“押下去，关进天牢。”
“是。”一旁的侍卫架起还在咳嗽的她，带出门外。
祝烟任由他们将自己关入天牢，没有去质问什么，也没有什么好问的，她自己知道答案。她并不糊涂，摆脱曾经的盲目后，她看得比谁都通透。
只是，她和五皇姐一样，最终都选择了死亡。
身处天牢之中的少女摸出怀中的小铜镜，呢喃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清，“萧秋聿，我想听你讲故事了……”
被念叨的萧秋聿正跪在许志安面前，“请你带我入宫面见新帝。”
“不可能。你就算去了也救不了她，反而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对方断然拒绝。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为那位解毒呢？”他满脸认真的模样，让许志安犹豫了一瞬，却依旧是摇头拒绝，“你不过一个说书人，怎么可能有这本事？”
“说书人说的是故事，凭得是道听途说，是一张巧嘴和耳朵，怎就见得，我不会听到些什么奇闻轶事呢？”
这一番话许志安却是反驳不了，万一呢，万一他真的知道怎么解去小宁身上的奇毒呢？他看向萧秋聿的眼神不由得复杂了许多，想不到，他没拦住这个人来皇城，最后也没能拦住他入宫救人。
“我带你入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