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只看得白色的画纸铺在画板上。浅浅的铅笔印勾勒出画的雏形,季礼缓慢地动了动因睡着椅子上而有些僵硬的身子,错愕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死吗?
“你再不去找她,她就要落水了。”忽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了茫然的人。
她要落水了。
坠河而亡。
季礼拿过桌上的手机,摔门而去,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雨幕之中。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力那么好,对那人坠亡的河还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于,没有任何思考就能跑向那条河。他也不知道,原来这天的雨这么大,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凉意瞬间侵入了心头。
快了,快了,快到了。
他看到河了。
他看到桥了。
他看到她了。
雨幕中的少女撑着大大的黑色雨伞,缓慢地往前走着,走过河边时,脚下一滑,跌入了河中,暴涨的河水瞬间将她吞没。桥上仅有的一位行人连忙走到了桥边,却在看到少女挣扎出水面的脸后皱了皱眉,犹豫了一瞬。
有些事,是不能犹豫的。
季礼没有犹豫,他跳进河中,奋力游向少女。
这大概是他游得最好的一次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力气这么大,大到可以让他在暴涨的河水中救起那个人。
把人拉上岸后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仰躺在河边,大口喘气。听得那被救上来的人狠狠地咳了一会儿,又喘了会气。季礼转头去看她。少女稍微缓过来后,支起身子,向着他的方向开口,“谢谢……”许是刚刚咳得狠了,声音有点哑。
雨还在下着,冰冰凉的,季礼坐起身子,“没事,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谢谢,不用,我自己可以。”
没有在意对方的拒绝,季礼十分坚持,“下雨天路很难走的,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坏人又怎么会跳下河来救我呢?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季礼以为她是在拒绝,“你信我,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我还需要你,还需要你成为我的画。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个画家,”季礼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请求,“请你做我的模特,我需要你帮我完成我的画。”
“什、么?”少女愣了一下,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就是……”少女忽然打了个喷嚏,打断了季礼的话。
季礼才发觉少女的身躯在雨中微微颤抖,雨水打在她苍白的脸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右边直走拐角那里有家便利店。”
愣了一下,季礼拉着少女的手腕往那条路走,“这边。”
“哎?”少女被拉的踉跄了一下,只能跟着他走。
“你走慢点,她跟不上。”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季礼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少女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放缓了步伐,连带着拉住少女的力气也放轻了。
幸好季礼出门的时候还记得拿上手机,不然他可能买不来毛巾和雨伞。“擦一擦,我送你回去。”毛巾轻轻地搭在了头上,少女缓慢地伸手,摸到了柔软的毛巾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鸡蛋,也不是烂菜叶,是毛巾。他是不认识自己吗?
“谢谢。”无论如何,这份善意,她不想拒绝。
“雨变小了,我们走吧。”季礼撑开伞轻轻地握起少女的手腕往外走时,对少女的顺从有些许在意。她其实是个乖乖女才对吧?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啊?”季礼忽然的提问让人措不及防。少女仍然低着头,想起了他之前的询问,认真地摇头,“抱歉,我觉得你还是找其他人吧。”我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画作?
“其他人不行,只有你可以。”季礼皱起了眉头,不假思索地就回了话。
少女脚步顿了一下,季礼随即看向她,“嗯?”
“你是要画什么恶鬼吗?”她小心翼翼地出声。
“……不是,我要画的是你。”伞外的雨声逐渐变大,季礼差点没听清她说的话,或许他真的没有听清?
少女的脚步完全停下,头还是低着,季礼也就只能停在她身侧,然后清晰地听她说出,“我叫贝思偲。”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她的名字跟某个明星一样被众人熟知,尽管多半和一些不好的词语连在一起。
“我叫季礼。季节的季,礼仪的礼。所以你答应做我的模特了?”
他的回答过于自然,少女不禁抬起了头。
你没有听过我的事吗?
到了嘴边的问句却是变成了一句拒绝,“对不起,我不能做你的模特。接下来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谢谢你。”少女径直向前迈步,她住在这边好几年了,对周围都很熟悉,自然知道该怎么走。
季礼沉默着跟上,只安静地打着伞,在心底思量。
不愿意啊?早知道就不问了,直接画好了,反正只要能看到她就会有灵感了。
比如说,雨中的少女,就很不错啊。
于是季礼在把人送到家门口后,只留下一句“我改天再来找你”就匆匆地走了。贝思偲在门前站了几秒,听着那脚步声匆匆远去,才摸出口袋里的钥匙。
开门,进门,关门,锁门,一气呵成。她像是卸了力气,瘫坐在门边,背靠着木门,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确认了一下它有没有因为进水而报废。
然后,摸索着按开某个软件。
手机的语音朗读机械地念出内容,“什么垃圾败类,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做这种亏心事你不会每晚做噩梦的吗……”“求求你自行了断吧,不要再活着败坏残疾人的名声了。”“你有病……”
贝思偲坐在地上,感觉所有温暖都被寒冷驱散,凉意又重新萦绕在心头。
这样就好……或许,她不应该被救起来的。
铅笔在纸上唰唰划过,黑色的大伞在河面沉浮,落水的少女在河中挣扎,又像是要放弃般屈起了手。
我挣脱不开,那将我不断拉下深渊的,是我犯下的作孽,我无处可逃。
季礼放下了画笔,“我救起她了,然后,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的情感,我会在你身上寄宿一段时间,这期间你的情感能为我提供能量。”“我会死吗?”他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画,闲聊般地开口。“我不会导致你的死亡。”“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帮我?”彷佛才想起来,疑惑瞬间占据脑海。
“帮你是为了情感能量,我没有害你的理由。”
不回答第一个问题吗?算了,是什么都不重要。季礼又拿起笔,缓慢地处理着画的细节部分。“怎么称呼?”
“初一,你可以叫我初一。”
“哦,初一。如果她有什么事,你是不是都能知道?”
“涉及生命危险的可以。”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时空穿越只有这一次,我没有能力多次干涉这个世界。”
“哦,我知道了。”反正她现在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