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儿看着镜中五官明媚,秋水般动人的少女,抬手抚上了自己的鬓角,她似是在呢喃自语,表哥,宝儿失约了怎么办,表哥,宝儿不愿嫁人,表哥,宝儿,不愿远嫁漠北,表哥。少女再一抬头,发现自己的眸中盈满泪水,萧宝儿深吸一口气,收拢了眼底的诚恳与天真。她低声道,柳儿,替本宫梳妆。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侍女,从暗中闪身而出。她可怜的公主啊,柳儿自小便跟在小宝儿身边,对萧宝儿绝对的忠心耿耿。她灵活的双手,在萧宝儿如乌木般的长发中上下翻飞。
“殿下,宫里的旨意下来了,封您为永宁公主,您得换装入宫,拜见皇父,陛下于上阳宫设宴,您得出场。”
“本宫知道儿,便把这些小笺都收好吧,锁起来,恐怕今生,这份情谊永无再见天日之时。”柳儿看着那一张张绯色的桃花信笺,心中一阵酸疼,她的公主啊,当初写这些笺纸时,心中是多么欢喜,现在看见就得多么伤心。
萧宝儿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目光下移,镜子中的美人仿若天成,绛紫色浮光锦段绣牡丹纹样,压藕色薄带,如瀑的三千青丝绾成双鬟,盛大的金银镂雕的饰品却不曾压下少女的三分颜色,反而衬得她更加明艳而娇俏,纤长的手指,并无蔻丹点缀,在素净的华贵中,透着平静与婉约,腕上白玉镯,耳边碧玉铛,萧宝儿心里想,这是要嫁人了吗?
她收拢情绪扬起一抹微笑,更显得她明艳动人,俏丽生姿,阳光打在她身上,仿佛给她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环,使她仿佛若九天仙子下凡,使人见之忘俗,她扬起的微笑,仿佛她对这番婚事再满意不过了,仿佛她是真心想要去远嫁漠北,仿佛那漠北有一个如意儿郎在等待着自己,可惜这些都没有,她面带笑意,莲步微移,进入了步辇之中,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眼底的神色有多么淡漠,有多么凉薄。
公主起驾。公主起驾。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威武的御林军所守卫的公主车驾,缓缓的向前行进着,而公主的寝宫之内,透过木质窗棱温暖的和风,轻轻的掀动起那绯色的信笺,信笺并无片言只字。一如简明诚手中拿的这张信件,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宝儿”,简明诚修长的指骨微微用力,那张信笺便起了皱,他小心的将信笺抚平,还揣进了胸口。
他负手立于高楼之上,他知道宝儿是什么意思,无非是什么都不必答,什么都不必问,她已决心承担起公主的责任,既已承天下万民之奉养,那便和亲去吧,牺牲自己,以保着边关太平,他的宝儿啊,他不可能放弃的,纵使他身在边关,也并非毫无办法。高楼之上,明亮的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忽的从远处飞来两只信鸽,呼隆隆的,立在了漆红色的的栏杆之上。简明诚伸手解下绑在信鸽腿上的字条,上面簪花小楷写着:一切顺利,公主将于三月后由皇城起驾。
简明诚遥望京城方向,三个月,足够了。
“平素公主和亲,嫁妆及一应物什准备不过一月之期,至多不过再加半旬,为何这回定的三月之期。”身穿明黄色凤袍的女子,素手抚额,对身边的嬷嬷说。“老奴听说,听说是国师府出面亲自选定的日子,左不过就是多了一个月,皇后娘娘也可歇息一下,不必这么着急,准备着公主的随行物品,公主出嫁,一应物是随行奴仆并不是个小数目,娘娘切勿忧心太重。”
“总是一位公主殿下,况且又要前往漠北,荒凉苦寒之地,更要所托非人。永宁虽不是本宫亲生,但本宫也抚养了她那么多年,胜似亲生,本宫,不忍心啊。“
但她身旁的嬷嬷却说,“娘娘,这件事无法更改,漠北请求和亲,口口声声要亲娶陛下之子女,非宗室之女子以示和谈之诚意。如果不是有永宁公主去和亲,那和亲的人,不就是咱们的小公主吗?永宁公主倒也罢了,毕竟娘娘这么多年抚养之恩,可是,玉公主可是您亲生骨肉,可万万不能去那漠北荒寒之地,况且,永宁公主,本来就是大公主,这件事情,她也无法推脱逃避,若娘娘对她心存怜惜,不妨从宫中多挑合适的奴才,多陪正些当地使用的物品就罢了,如果她是个知恩图报的,自然会感念娘娘的这一番恩情,若不是,那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咱们也不欠她的。”
皇后挥挥手示意嬷嬷退下,本宫想静一静,最近又开始头疼了,郑皇后微微合和了眼,便看到小时候的萧宝儿像个雪团子一样可爱,仿若观音座下所谓仙童,浑身轻灵气,她母亲早丧,彼时,她虽为太子正妃却多年无所出,承受的压力自是不必说,内心郁结整天闷闷不乐,整个人憔悴苍老的不行,太子整天只有想着好好表现,不让父皇失望,不让百官失望,于后院更是冷淡,她听人说倘收养一个孩子就能带来一个孩子,便动了心思,萧宝儿变成了她的记名子女,后来的嫡长公主,或许是她心诚,她的玉儿出生了,虽然是个公主,却活泼可爱,是她在寂寂深宫唯一的一抹亮色,漠北并不算什么,于女子而言,若可得良人,便是走得再远,又能如何,可惜漠北王年近五十,膝下子女早已成人,个个野心勃勃,倘若宝儿嫁过去,更听说漠北蛮荒之地,继任首领可接收前任的一切财产,包括他的妻子,宝儿那么骄傲如何忍受得住,不等细想,阵阵疼痛便从头部扩散至全身,她便不再细想,斜倚在美人榻上静静的看正窗外秋意寒凉,落叶便如金色的蝴蝶一样翩然而落,“要入冬了吗,”她低语道。
是夜,月朗星稀,简明诚独坐在营帐之中,落笔绯色信笺之上,浓墨便如浓浓的情意:”绕过江山错落,才发现你是人间星火。“笔锋锐利如剑,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但整体却又绵绵的,就像他绵绵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