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
李秀青和惠翼撤退之后。
惠翼猛然想起来,那个醉酒小子似乎用的是宋阀的祝融剑路。能持有此神剑又用祝融剑路,这小子在宋阀的地位一定不低。
随口便问李秀青那人是谁?
李秀青道:“是宋阀的三公子。”
惠翼重新戴上哭脸面具,对着李秀青道:“真是可惜了。如果我们刚才狠一下心,挟持了他。逼迫宋阀交出残碑,宋阀一定就范。此乃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可惜了。”
李秀青的脸上很冷漠,没有一点表示。
惠翼看了李秀青一会儿,李秀青道:“你是在怪我放了他?“
惠翼朗声道:“李仙子这么做自然有充足的理由。我们是合作关系,这一点上,我绝对相信你。”
李秀青道:“有些事情做得,有些事情做不得。我自有分寸,你用不着用言语来激我。”
李秀青想起了饥民、蛮族为伍,一起和魔教作战的日子,宋道成这个人虽然世家出身,却没有多少公子脾气,算不上多坏。就是缠得人很烦。
惠翼道:“我看他似乎痴迷于仙子容颜。当一个男人痴迷于一个女人,就是天上星星也会给她采下来。如果是仙子你想要区区一块残碑。我想他一定会双手奉上,好像西子捧心。”
李秀青道:“如果我喜欢什么东西,我会自己去拿。要不着别人捧给我。”
李秀青绝不会利用别人对自己的感情,来索要什么东西。
今天拿了宋道成的东西,明日宋道成请李秀青喝酒,怎么拒绝?大家一开始就不要有太过密集的交集最好。李秀青很讨厌那种纯粹的利用。
这一点上,李秀青和那些妖艳贱货决然不同。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全天下的男人都要对自己献殷勤。凭着姿色,能捞多少好处,就捞多少好处。
惠翼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只能用下下之策了。”
“何为下下之策?”
“乔装深入。”
“上次不是已经被识破了吗?”
“我总结了一下,为何会被认出来。李仙子你气质超凡脱俗,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化妆再惟妙惟肖也无用。李仙子你没有普通人的眼神。你总是一片肃杀,身边的气温都比别处低一些。”
“有么?”这些李秀青倒是从未注意过。
惠翼很有本事。只用了一天,就搞定了两人的行头和身份。李秀青扮成舞姬的样子,坐在大篷车之上。
惠翼道:“最近五大世家齐聚宋阀商量怎么应付魔教。宋阀作为东道主,一定会遍请末陵城内的知名歌舞团,招待宾客。我们混在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进去府宅。宋阀的府宅地图我已经入手一份。只需要仙子你扮作舞姬在前庭吸引宋阀的目光,为我争取一点空隙。盗宝的事情,我亲自下手即可。”
李秀青道:“你虽然让我扮作舞姬,可我不会跳舞,这该如何是好。”
“仙子你会舞剑呀。”惠翼玩味地道,“舞剑倒过来不久是剑舞?”
宋阀的宅院很大。
李秀青曾经给阳池郡的云家当差过一段时间。云府对于当时的李秀青来货,就和迷宫也差不多。宋阀的府宅比起云府,大了四倍还不止。
歌舞队缓缓地进入宋府。
进去之后发现,这里的歌舞队伍早有十几支。这一点上,惠翼的预料完全正确。
世家大族奢靡成风,一点修道者的觉悟都没有。说到底,大部分的世族子弟,不过是依靠在家族这棵大树上的蛀虫。追求安逸,贪图享乐。家族的好处占尽,却不能给家族做一丁点儿的贡献。
同一歌舞团的舞娘们热烈地讨论着,谁谁谁今天得到了哪家的少爷宠幸,得了多少赏赐。等会儿一定要拼命地扭腰、抖胯、抬屁股……
歌舞团的女子多出生贫寒。被人转卖几手,也很常见。都是薄命福浅的人儿,趁着青春年少,容颜正好,博得一个不会打碎的金饭碗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
李秀青坐在大篷车中,一动不动。
惠翼隔了一会儿才走过来,扮作杂耍道人的样子,不过带着人皮面具,又画着夸张的妆容,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面目。
惠翼对李秀青道:“按照计划,分开行动。”
李秀青依旧坐着,不置可否。
惠翼放下车帘,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儿,李秀青才下了马车,手中还多了一对短剑。这是李秀青的道具,用来表演剑器舞的剑器。
穿过一条活水,又看到货真价实的山壁。再走过几条曲折回廊。
走了一刻钟才看到一间很大的宅院。雕龙画凤,极尽奢华。连影壁也是巨大玉璧。
宅院里面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还有一班人正在宴饮作乐。
李秀青伸头望了望。里面许多席位,席位上坐着的都是公子哥。身边夹菜、斟酒各有美姬一名。
旁边还有一整队的女性乐师在演奏曲目。
丝竹齐鸣,觥筹交错。
十分热闹。
李秀青跟着领头的老妈子来到后台。后台早已经等候了许多的舞姬。舞姬们还没上场就已经开始争风吃醋。说的话尖酸刻薄,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快点出场。出去得越早,能得到的赏赐就越好。如果能有哪一家的公子看上了收入房中,那就更妙了。
惠翼早已经不知道踪迹了。按照惠翼的布置,李秀青负责吸引目光,惠翼亲自去盗宝。
李秀青有必要在这里弄出一点事端来。
李秀青的身边传来声音,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家将。
“我家主人有请。”
而在李秀青的身边,歌舞团的老妈子用手肘顶了顶李秀青,还对着李秀青挤眉弄眼。
这家将又做出请的手势。
李秀青心想,以我的舞蹈水平,真要上了台岂不是露馅,不如看看他家主上是谁。
于是李秀青跟着家将来到一间院落。
里面几株梧桐老树,枝干光秃秃的。了无生机。
“金凤院?”李秀青念出牌匾上的字。
朱红大门打开,两个黑衣的护卫分立大门两旁。这黑衣和宋阀的护卫穿的衣服制式完全不一样,不过李秀青没有在意。随意地走进去。里面的护卫很多,五步一岗。
看来这里的主人很怕死。
黑衣家将继续带路,直到带着李秀青走入堂中。
在“十年惊梦”的牌匾下,站着一个白袍男人,看上去五六十岁模样,须眉皆白,没有一点胡须。细皮嫩肉的,手中还拿着一张鸳鸯丝帕。看样子像个阉人。
黑衣家将抱拳道:“这位是李总管。”
李秀青点点头。
“你懂不懂规矩,见到李总管还不行礼?”黑衣家将埋怨李秀青道。
李总管挥挥手,说话的声音也很尖细:“你以后就是我们公子的人了。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的主母。哪有主上对下人行礼的规矩。你说是吧,姑娘?”
“你们公子?”
“你站在后台,我们公子惊鸿一瞥,便用十斛珍珠买下你了。”李总管道,“你知道十斛珍珠能买多少东西吗?嘿,至少一千匹马。”
难怪那歌舞团的老妈子拼命使眼色做动作,让自己跟着过来。原来早就卖了自己了。李秀青不禁冷笑。
屋子里面传来女子嘤嘤哭泣的声音。
李秀青循声望进去,内室之内似乎有一名黄衣的女子。
听到哭声,李总管道:“休要聒噪!”
那女子立刻收声,不敢再哭泣。
李秀青也不管李总管,直接走到里面。只见一个黄衣的女子以泪洗面,双手弯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显然是被人用大力折断的。身边还有一把古琴,不过已经被人砸坏。
李秀青皱眉道:“谁干的?”
李总管走进来,得意地道:“是杂家干的。这贱人哄公子入睡的时候,居然拨断琴弦,惊扰了公子清梦。”
“只是断弦,就要打断双手吗?”李秀青皱眉问。
李总管道:“断手算轻的了。上次有个贱婢惊扰恃宠而骄,惊扰公子午睡,直接被折断了四肢丢去兽笼喂了老虎。”
李秀青不发一言,摸了摸这女子的断手。骨头已经断了,不过只要接上,修养几个月应该就没事了。
李总管道:“你以后也要伺候公子,可得小心了。公子经常失眠,所以分外珍惜睡眠,若是扰了公子美梦,就得受重罚。弄不好就丢了小命。你是不是觉得公子太严酷了?”
黄衣女子跪在地上,连道不敢。脑袋如捣蒜。脑门都磕得鲜红。
李总管也在等李秀青这么做。
可李秀青久久没有动作,想必是吓坏了。也难怪,小舞姬一个,哪里知道豪门的规矩大着呢。
李秀青抬起头,扶起黄衣女子。
没有李总管的话,黄衣女子不敢起来。李秀青渡入一道真气,黄衣女子顿时晕了过去。
李秀青露出一个微笑,“不。你家公子比起我温柔得多,至少她还活着,不是么?”
将黄衣女子扶上牙床之火,李秀青歪了歪头。
手中两把短剑一起递了出去,插入李总管的咽喉,只是割断了气管,便收回剑。
李秀青的剑一向以快著称于世。李总管根本猝不及防,被割断了气管,好像破了的风箱,发出呼吸不上的可怕声音,捂住脖子在地上拼命地挣扎,想要朝门外爬出去。这是徒劳的,割断气管之后,空气不能入肺,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李秀青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总管挣扎的丑态。在生死关面前,再怎么凶恶的人也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好像扭曲的蛆虫。
见李秀青动剑,外面的侍卫也杀进来。
李秀青一剑一个,绝不留情。完全是单方面地屠杀,血流满地……
过了一会儿,黄衣女子因为双臂的疼痛而惊醒。李秀青正在小心地帮忙接骨,然后套上夹板。
看到一屋子的尸体,黄衣女子瑟瑟发抖地道:“你不要杀我,和我不相关!我只是一个琴师!”
李秀青道:“我不害你。骨头已经接好了,调养几个月,应该就能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蕙兰。”
“兰心蕙质,好名字,对了,他们说的那个公子叫什么?”
“王、王勃。”
李秀青一招手,两把短剑飞入手中。
走出屋子。
而在院子中。
李总管拖拽着长长血迹居然爬到了门边上。
李秀青只看了一眼,然后打开门,提着短剑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