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一天去的人,却是林苍。
父亲很着急,姑姑姐姐也很着急,他们都忙着追出去找回他,梦榭就一个人坐在床边自责,要是她当初不跟姑姑说晚点儿走就好了,这样,林苍就不会顶替父亲上战场。
她从白天等到黑夜,可他们一个也没见回来。
也不知道是过了几天,只有梦阮一个人回来了。
她带着梦榭去了山里,也就是林苍之前住的地方,她笑着告诉梦榭,因为村子里来了坏人,她们必须躲进山里,她让她乖乖在家等着,还留下大黄陪她。
她说,她要去接父亲和姑姑,因为他们带着林苍哥回来了。
她就这么笑着走了,这一走,便再也没回来。
梦榭从早哭到晚,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哭,大黄贴心地躺在她身边陪她,这样的日子她不知是持续了多久,只知道持续到肚子咕咕乱叫,再后来听见大黄汪汪的叫了几声,然后它张腿就跑了出去。
梦榭走出去一看,竟是当初在自家门口哭肿眼睛的那个小男孩儿,他提着好大的一个篮子,抿着嘴,低着头,偶尔抬起眼睛瞧她。
突然眼神交汇,小男孩儿扔掉手里的篮子飞快地跑开,梦榭忙追上去,却早已没了他的影子。
“汪——”大黄在她身后哼哼唧唧了几声,梦榭回头只见它摇着尾巴嗅着放在地上的竹篮,她走过去打开篮子,只见里头放了两三个黍面馍馍,许是饿得慌了,她忙一把抓起来塞进嘴里,吧唧嘴的时候还不忘从里头撕下一大半来喂给大黄。
后来那个男孩儿又来了,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靠近她,而且模样害怕极了。
大概是因为此刻的梦榭吧,因为她像极了一只恶狼,恶狠狠地瞪住了他。
“那个。。。。。。”他支支吾吾,然后又朝她迈了几步。
梦榭依旧恶狠狠地瞪他,但是却一句话也没敢说,因为他和村子里的人一样,没来由的害怕她,厌恶她,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生了满身的刺。
“我——只是来拿篮子的。。。。。。”他道。
梦榭便低头看了一眼歪倒在地的篮子,然后又抬起眼看向他,只见他还是和之前一样,抿着嘴,低着头,偶尔抬起眼瞧他,梦榭小声地哼了一声,一脚踩扁了篮子,然后骄傲地抬起脸颊。
小男孩儿垂下眼眸,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瞧她,却见她不屑地瞟眼看他,于是他又低下了头,时不时地抬眼看她,她依旧还是一副不屑的脸庞。
他看,她不屑,他低头。
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
忽而雨落,梦榭见状忙往屋里躲,走的时候还不忘踩一脚篮子,倒是小男孩儿面露喜色,冒着雨跑过来捡篮子,他擦擦脸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地将篮子搓圆,即便和来时的不一样,他也依旧把篮子握在手里。
“你这是做什么?”
梦榭打着伞立在他上头,他忙将篮子藏在身后,委屈着说道:“我只有这一个篮子了,弄坏了我就不能给你送吃的了。”
“谁让你来的?”
小男孩儿一愣,想了半晌,答道:“是梦阮姐姐——”
“她是我姐姐!”
梦榭嚷着一把推倒他,小男孩儿跌落在地,立马哇哇大哭。
梦榭一下慌了神,因为她不知道该怎样哄小孩儿,尤其是哇哇大哭的这种,尤其是自己弄得哇哇大哭的这种,可谁让他敢抢自己的姐姐,活该。
梦榭这样想着小男孩儿却突然不哭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沾了满身的泥,然后提着篮子一拐一拐地回了家。
梦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道,这人可真是奇怪,也不还手。
感叹之余,自己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又无聊的度过了一天,只可巧的是,她竟然发现这里也有木梯直通房顶,怪不得之前姐姐和林苍哥哥要在家里搭一个一模一样的梯子,哎呀,她把暮溪花忘在家里了,她本想放在那木梯上让她晒晒阳光来着,要回去吗?可是姐姐说了,她不能乱跑,怎么办呢?
她忧心地躺在房顶上,看着满天的星星,突然感到自己异常渺小,和这浩瀚的星河相比,个人的忧愁好像也小了很多,也突然发现,为什么林苍和扶平那么喜欢躺在房顶上了,大概是因为躺在这上面,能暂时治愈心里的忧愁吧。
第二天,小男孩儿又提着篮子来了,这次,他没怕她了,不怕就不怕,梦榭也懒得理他,爱怕不怕,依旧啃着他送来的黍面馍馍。
谁知小男孩儿看着啃着馍馍的梦榭笑了,说道:“你好像也那么可怕了。”
可怕?
梦榭转眼瞧他,只见他一副瘦弱的小身板,眼睛肿的像一颗小核桃,梳着一颗萝卜似的头发,好在面色清净,一张小白脸儿看着总比小黑脸好吧,左右不过是个孩子,她就不计较他了,因问道:“你几岁了?”
“十岁。”他答。
梦榭小声嘀咕道:“小屁孩儿果然都是胆小鬼嘛。”
不曾想却被他听道了,他反驳道:“你不也是小孩儿吗?”
梦榭道:“我快十二了,不是小孩儿,而且我又不是胆小鬼。”
谁知他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趁着天黑吃小孩儿心肝儿,当然不是胆小鬼了。”
梦榭被他说的话立马气到脸肿,“那你怎么还不走?小心我等会儿挖开你的肚子吃掉你!”
他明显怕了,提起篮子就飞快地跑,梦榭见此“呵”了一声,不过他们真是好笑,她什么时候要吃小孩儿心肝儿了?村子里的人也真是奇怪。
于是第二天,他没有再来了。
第三天也没有来,梦榭饿得心慌慌,在这偌大地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四周静悄悄地,偶尔听得到一两声鸟叫,便再无其他。
她躺在屋顶上看着艳阳高照,阳光从她手指缝里落下,她便慢慢闭上了眼睛,渐渐地,听见微风呢喃,白云吟游,还有自己一声声重重的心跳。
原来,孤独就是这样的感觉。
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了她一人。
以至于到了第四天,当她看到他站在院门口时,竟不自觉地哭了。
他忙笑着说,他只是上次回家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幸亏被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儿给救了上来,不然他就不能给她送饭了。
看着他沾满泥的鞋子,梦榭哭得更厉害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好像把积攒许久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再后来,他不再怕她,她也终于知道他的名字,柳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