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低喝字字清晰，听上去像是演练许久，也用了多次，十分娴熟。
正要发飙收拾这个不知谁家不懂事小鬼的锦衣卫百户愣了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整个京城谁都知道，那位没有实权的成国公是开国至今硕果仅存的国公爷，能在官门惨案中孑然独存该是何等魄力。他的孙子，惹上了难道要等着总指挥使来给自己擦屁股吗？
想到这里，他一阵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一个醇厚温柔的声音自马群中缓缓出现，“你打了我的人，就白打了吗？”一只枣红的瘦马缓缓自马群中出现，锦衣卫们皆是恭敬让路。那人不着飞鱼服，更是连官服都没一件。一身灰色常服，里面是雪白的书生长衫。他的笑容温馨，看上去未及而立。
东方白冷笑一声，“臭书生，你有资格与我说话？”东方白正要示意身边侍从故技重施，却发现那书生笑容依旧，自怀中随意拎出一块令牌。
“你把国公爷搬出来，我大概是没有资格的。”说着，手中令牌一闪，一道金光晃过众人眼球，“但我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资格。”
东方白的神情一滞，还未反应过来，身边一众见风使舵的纨绔早已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唯留他一人傲然独立，若是不解其中缘由，但还真在他身上看出些许霸气。
“本官京兆尹薛凌旭，受皇命担任钦差，专司慕雨阁杀人案。你今日当街拦路，出手打伤随本钦差出京做事的京中锦衣卫百户赵虎，不提以后杨总指挥使会不会与你计较。赵虎护送我一路平安，我今日就要为他出一口气。”一字一句怒意外露，像是一口被敲响的黄钟响在东方白耳畔。
“赵虎。”薛凌旭唤道。
刚刚被当众折辱的锦衣卫百户刚刚还在权衡其中利弊，虽是沙场出身，可如今毕竟不是那个时代，久居京城还是要懂些官场世道。可平日里待人和善的薛大人肯为自己出头，当着这么多平日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自己总不能认了怂。
“赵虎在。”他应道，若不是身上还有两个大鞋印，这番做派还真有点气势。
薛凌旭厉声喝道：“你带人把这三人抓了，其他无关人等速速离去，再敢无端滋事，本官定不轻饶。”这些话听来严重，却是给足了徐州城这些大户人家面子，明摆着对这些纨绔的往日行事既往不咎，否则早就说出“让你们所在家族好好掂量掂量”的狠话。
赵虎一声大喝：“来人，抓人。”
这些时日逮捕慕雨阁的杀手，已经十分默契，一众锦衣卫中总是带着几副镣铐，虽说慕雨阁杀手是真的悍不畏死，每次被捕几乎都服毒自杀，但这些镣铐还是要做做场面事，今日不就给东方白用上了。
东方白自知不妙，虽是一言未发，但他已然示意身边侍从离去，回国公府通风报信，告知家人自身处境。毕竟身边这两人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带着自己杀出重围，自己已经亮了身份，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处境，更何况那两人也不过是玉黄境的武夫，对上军中悍卒，刚刚只是武把式上占了便宜，真的以命搏命那位叫做赵虎的锦衣卫百户未必就比他们弱了。
两名侍从二话不说，身形移动，便要冲出团团包围的锦衣卫，看他们二人的轻功，也该是曾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之后采取投奔的成国公。可刚刚一着不慎被拉下马的赵虎，此刻身形高高跃起，一脚便把想要逃离的一名侍从当空踢下。这一式江湖武人的鹰空踏在他使来已经是炉火纯青，若没有几把刷子今日也不可能做上京中锦衣卫千户所的百户大人。
锦衣卫中一阵叫好声，早有眼力惊人的快马将另一人拦下，若是这样都能让他们安然逃离，那这几个月得放走多少慕雨阁的杀手。
东方白眉头微皱，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远处的小巷中，一人也微微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薛凌旭看着离去的锦衣卫马队，独自一人回身看了看身后的那座早已摘下牌匾的镖局，自语道：“主上交代的事情我办好了。景月，你又在哪儿？不是说好乾门村事了，就来帮我的吗？我把他们的头目都抓完了，都要回京复命了，你人呢？”他说着说着想起当年那两个拦在路中的小乞丐，被他的大马撞飞，一阵哭天喊地，讹了他好大一笔钱。想到这里，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臭老弟，你和王晓旺乖乖和老哥我在京城混，总好过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咱哥几个总能闯下一片天地。你们要是不来，那我也不在这里待了。”
他的瘦马慢悠悠离去，前面有十几骑快马正在等他，他笑笑跟了上去。
桑海镖局门前冷清了些，躲在门后的唐小白悄然拭去眼角泪水，强作笑颜回到院里。那个傻儿子眼神一阵清明，他放下手中夜壶，走到门前打开大门，冲着远去的薛凌旭等人深深鞠躬。
薛凌旭心有感应，回身看去，却只看见虚掩的大门缓缓闭上。他扶住额头笑了笑，心中莫名感慨，“原来这就是江湖呀！今天帮了人，很开心！”
京都城门，一位佳人等在那里。一如南山城门前那位花魁等待昔日的锦衣卫试百户郝南正，今日是凌仙儿等那位功满而归的钦差，薛凌旭。
一个月后，京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京兆尹薛凌旭辞去官身，正待离京，一封官书却突兀出现。即日起，大明奇阁多了个官位，正四品江湖平镇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