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升起,此刻的晨寒将半晕半醒的周二福冲的一个机灵,他却像是不愿意醒来,翻了个身在阴冷的河畔继续睡着。
景月盘膝坐在河流中心,一吸一纳间,水波流动,冲洗着他身上的泥污和血渍,更为重要的是冲刷那被逐日星夜流留在身上的味道。
晴川细雪那阴柔的面庞似然像极了女人,但是他还是一向将之当做一个柔弱的男子对待的,可昨夜那股宛如实质的杀气才是她的真面孔吗?那秋阑湖畔树林中的两个初入江湖的年轻人怎么在昨夜就突然间变成了饕餮般恐怖的怪兽,杀人不眨眼的逐日星夜流武士。
他感受着肺腑中沉积的郁气,却是丝毫没有办法排出,而不远处的周二福却是心结紧锁不愿醒来。
他突然苦笑道:“景月呀景月!让你逞强,刚刚晋入玄宇境没多久,现在呢连玉黄境的境界都没了,可怜呀可怜!”
远在数十里外的一处庄园里,南宫金童忽然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身上的干净衣服和柔软的被褥忽然感到后背有异物,他伸手取出,居然是一支箫,箫长一尺七分,十分精致,通体碧绿,这明明就是景月的箫嘛!他望着手中物件发呆良久。那夜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这箫入通灵般附在他身上,有人替他更换衣物时都不曾发觉。
“你醒了?”他望着手中的箫轻声道,看上去像是玉箫在和他说话。
敲门声响起,南宫金童伸了伸慵懒的身子,艰难起身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三个剑道和剑术都极高的老头儿,而三个老头儿在其中某个重伤的老头儿醒来后的几日里都在大谈剑道之法。好在只是纸上谈兵,要不然这座庄园大概已经是不在了。本来谁也不想理谁的僵局就在其中一个姓南宫的老人一句“可怜我的鸣邪剑”和另一个扛着巨剑的老头儿一句“看咱这宝贝丢了才可惜”开始的。
“我就说我感觉这小子醒了,这南宫老头儿还不信。”廖心明将形影不离的圣王大剑杵在地上,口中碎碎念。
盗明格冷笑一声,“你这老小子才是我们中年龄最大的吧,南宫悟也不过才刚刚知天命,真要算起来说不准比你我低了一辈。”
廖心明嘿嘿一笑,附和道:“对头对头,肯定比我们小了一辈。”说完感觉还不过瘾,又添了一句“我看你也低我一辈。”
盗明格还没有反驳,坐在轮椅之上的南宫悟便放声大骂,满身的江湖气再无朝廷皇师的超然气态。“放你俩的狗屁,为老不尊是吧?等我伤好了非要和你俩比试比试。”
“切!”廖心明和盗明格同时冷哼一声直接迈步进了屋子。唯留坐在轮椅上的皇师南宫悟望着这屋子不算高的门槛发呆。
南宫金童一抹头上的黑线,只得动手将南宫悟连同轮椅搬进屋子。也是重伤初愈的南宫金童双臂发力,却瞬间麻木,险些将他还坐在轮椅上的老爹丢出去。
南宫悟自然是第一个感受到南宫金童的惨状,他回头看着吃痛的南宫金童,严肃道:“你以后离景月这小子远一点,我看他上辈子就是爱多管闲事,天生的惹祸精。这次我陪着你都差点栽了,你再跟着他,早晚得出大事。”
廖心明显然不愿意有人说景月这位自己亲选弟子的坏话,还没落座便一只大手拍在桌子上,“放你娘的狗屁,我看你就适合待在京城当你的太平官,这江湖上的快意恩仇没了你更显得纯粹。”这一句骂的唾沫横飞,气势十足,大概刚刚南宫悟的江湖俚语也是学自这位脾气古怪的剑神宫遗徒。
“这句话说得还是有道理的,江湖人有时候就该快意恩仇才是。”盗明格摘下背后的大黑伞,指了指为南宫悟推着轮椅的南宫金童,“为何他比你受伤轻许多,醒来却要迟这么久。”
南宫悟无奈苦笑,“我哪里知道救我那人喂我吃了什么鬼东西。”
“南宫正浩?”盗明格问道,“这位高挂真武榜首的年轻人不会是你南宫悟的私生子吧!”
“嘿嘿嘿,嘿嘿嘿。”廖心明在一旁不停冷笑,笑得南宫金童心里发毛。要不是这老头儿和景月一起出现,他实在是看不出这小老头儿有丝毫的高手风范,十足像个猥琐的盗贼,而这位江湖上闻名已久位列三十三路奇侠第二的剑盗明格,曾经在江湖上四处盗剑,搅闹地整个江湖各大门派都在等着他去盗剑,好得到他留下的剑术感悟或是一本上乘秘笈。一身的高手风范,尤其是那一袭白衣,洁白胜雪,配上一把大黑伞,十足的侠气,那气质比起在宫中深入简出的父亲更让自己亲近,比起六扇门首尊夏星河也没有那种老人的暮气,比起自己的师傅此刻仍在云梦山中的剑仙周曲也正经了不少,不像他总是喜欢装作高手风范。不觉间,他对盗明格的观感好了许多。
只是那句“私生子”实在是让南宫悟十分难堪。曾经在南宫正浩闯入宫中,大战三大大内高手,直到他这位皇师现身才肯退去,而他当时退去的那份安然自在至今仍在南宫悟的脑海中不停出现。
宫中之时二人对立,他分明感受得到南宫正浩根本不屑与他们一战,那抹在黑夜中姹紫千红的流光溢彩,那一道一气破万法的“浮华一气”,对上号称地藏境最强功法的丐帮“大叫唤神通”又该是怎么样的场景。
出乎所有人意料,南宫悟没有反驳出言嘲讽的盗明格,也没有斥责嘲笑不止的廖心明,只是淡淡道:“那可是浮华宫宫主,受的是曾经武林三仙叔仙杨中柳的传承,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回身看了看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南宫金童,“嘿,我的儿子也未必差了。”
南宫悟欣然微笑,忽然似是记起了什么,“喂,你们两个剑道大师看到这么好的练剑苗子心中不技痒?不如传授金童几招,也算是和我这唐唐皇师交个朋友。”
盗明格和廖心明对视一眼,冷眼看着轮椅上正襟危坐的南宫悟。后者心里发毛,终于露出了谄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