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站起身,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追上前面的于浩然。
于浩然所居住的半山腰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屋,山路却是早就存在,走起来还算平坦。山下有不少锦衣卫把守,时刻保证他的安全,到了晚上,也会有人上山巡逻。至于为什么这位身份尊贵的钦差大人非要住到这荒山里来,除了此处适宜观察土地变化,自然还有些别的原因,是因为与于浩然一同前来离幽道赈灾的另一位钦差大人先一步入住了离幽道主城不话城的巡抚衙门。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刑部尚书杜丰年和兵部尚书于浩然多年来不对付,之前于浩然身为内阁辅臣地位声势无形中是压着杜丰年一头的,如今杜丰年入了阁,同为阁臣,二者对峙的局势就呈现了微妙之意。
这段时间,于浩然坐镇山腰,无数地方官员来此拜访,受于浩然命令,主持地方赈灾适宜。杜丰年自然也不示弱,本就坐镇巡抚衙门,身边都是在离幽道一地说得上话的地方重臣,平日里都是这里的土皇帝,让他们去接收各地辗转运来的赈济款项也更是得心应手。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千里之外继江兴郡之后的大明第一富庶地成庆府就已经调来了价值二十万两雪花白银的粮草,其中大部分还是当地的富商豪绅捐赠,由大明首富薛白衣带头,捐款共计十三万两。
只是离幽道旱灾和成庆府的邻居江南道匪患都让这块富庶地元气大伤,毕竟木秀于林,成庆府的富裕让它首当其冲成为了大明解决灾患的第一选择。
于浩然下得山来,和李远上得马车,二人并肩而坐,李远受宠若惊。
马车直奔数十里外的离幽道主城不话城,目的地自然就是杜丰年坐镇的巡抚衙门,京城观星监的官员都是修为有道的方士,以执掌观星监的国师而言,便是四大家族之中主领命算之门的宋家未来家主宋珧,身份超然,不来野外山间拜会他这位钦差也在情理之中,若非杜丰年身在巡抚衙门,想来这群方士也只会等在衙门里,等着这二位钦差去找他们。
此时巡抚衙门中,一向以公正严酷而闻名的刑部尚书杜丰年坐在会客大厅的座位上神色假装淡定地看着眼前这位目光睿智的年轻人。
忽然,隔着两进院子的大街上终于传来一声马嘶声,他长舒一口气,心道:这老家伙终于来了,再不来,老子快端不住这位观星监的方士了。
一身便装的于浩然下了马车,被守门人拦住去路,亮出令牌方才放行,而跟在身后的李远却没有这等待遇,只得在门外等候。
巡抚衙门今日人很少,院子里冷清地很,所有被皇上派来负责保护杜丰年的锦衣卫也都站在院子外巡逻,根本不去靠近里面。于浩然走进去,努力消除脸上的疲态,正了正神色,走入会客大厅。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手边皆放着一盏茶杯,二人都没有喝,像是在等他。他走到座位上,端起早已沏好的茶水,微微品了一口,对身旁的杜丰年说道:“茶凉了。”
杜丰年冷哼一声,没有理他。他这才打量起那位白衣年轻人。
看清楚那人的脸庞,他端着茶杯的手一颤,茶杯咣当一声落在桌子上。
“国师?!你怎么亲自来了?”
面前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左手拇指放于右手手心,向着于浩然施以道家抱拳礼,轻声道:“宋珧早年曾游历山川,离幽道的风水走向我是看过的,不该有此一难,此番生事,我心中有所疑惑,便自己来跑一趟。”
于浩然神色严肃,站起身来问道:“国师这趟游历可有收获?”
杜丰年插嘴道:“于大人,你可做好心理准备呀!”
于浩然只当杜丰年没有见识,才会有此作态,他于浩然当年可是跟着先帝打江山的风流人物,还能被宋珧的话吓住。
宋珧开口道:“之前我已经同杜大人说过此事原委,再与于大人说一遍。离幽道山势平缓延绵近千里,乃是天星府等西南部大地龙脉所在,由山龙龙气入水沿太江之流汇入京城。此番这条神龙摆尾并非只是天灾,有人动了龙脉,施展大阵改了此地风水。这数百里的旱灾往北直逼中原腹地,向南已经深入天星府,是旱魃所致。”
于浩然双眸圆睁,一屁股坐回座位上。
“旱魃?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此等怪物,怎么会在大明盛世出生。”
杜丰年一言不发看着于浩然的笑话,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旱魃之流,尸气所生,死气所致,是谁能做出这种事,毁我大明根基。”
宋珧起身道:“魔宗六部中赶尸派有此养尸之法。此地大旱,当地官员知情不报,延误多日,旱魃已经成型,需要尽快灭除,否则中原腹地也要遭殃。只是此地哪里会阴气如此之重可以依龙脉逆转之怨气而生旱魃。”
于浩然握拳胸前。“老夫也曾率领千军万马追击大楚军队至此地,想来也有近三十年光景。当日有大楚谍子在军中造谣说那些大楚归降的军队会在大战结束后被杀,故此生出军中哗变。我当时顾全大局,坑杀了哗变的一千五百余人,那处地方可有此等怨气?”
宋珧面朝门外喊道:“天算盘。”
门外立刻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童子身影闯了进来、身后是一个大木匣子,童子跑到宋珧面前,将背上的匣子取下。
“先生,您的。”说着他打开了匣子,那件宋珧的贴身法宝显露出来。
宋珧将盘子托在手上,双眼微微眯起,盘上的机关动了起来,其中层层叠叠的转盘飞速转动,忽然停了下来。
“于大人口中所言的埋尸地是那边的山?”
于浩然神情悲悯,“正是这些时日我所居住之山下。”
“我亲自去看看,麻烦巡抚衙门为我备上些朱砂和符纸。”
“国师,我于浩然沙场上走出来的,我带人和你一起去。”
杜丰年站起身,大声道:“老夫也是江湖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还能怕了?”
宋珧扭头看向两位尚书大人,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一旁的童子小声嘀咕道:“咦,去了还不是要托先生的后腿哩!”
于浩然和杜丰年对视一眼,谁的脸色也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