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宇望着渐渐消失的三人背影,转过身,嘴角不易察觉的一抹微笑也随之消失。
“凌先生,你看他们三个感觉如何?”
随着这声问候,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白净中年人慢悠悠离开了山顶树林的黑暗。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朱宇身边,合上了手中的折扇。
“草民当不起这声先生。圣上的儿女自然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草民生平仅见。”
朱宇眉头微皱,无奈地看着身旁这个面露微笑的中年人。
“怎么,你也要欺负朕老眼昏花?让你说,你就说嘛!”
中年人微微一笑,将折扇搭在山顶的栏杆上。
“大皇子绝非皇师所言是只做得熬鹰训犬的纨绔勾当,刚刚他是唯一发现了草民藏身树林的人,武功已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放在年轻一辈的江湖中也称得上是鹤立鸡群。我猜皇师一定是偷偷在给大皇子开小差呀!”
皇上哈哈大笑,“那臭小子最是像我,心里只有那个江湖,哪有什么庙堂。我刚刚给景月封了个奇侠令,他就带着南宫妙跑到奇阁中拉拢各方奇侠了,分明是不服气。怕是没人知道这位平平无奇的大皇子,早在十三岁的时候便偷偷在六扇门中任职了。我刚刚说他们还不懂民间疾苦,其实他早就懂了。”
“老二呢?”
被称为“凌先生”的中年人听完将手中折扇收入袖中,得意一笑。
“草民亲手教的弟子,还能错了?”
“好好说话!”
皇上假装嗔怒。
“二皇子为人最是谦厚,待人彬彬有礼,有礼贤之能,颇有先帝当年的气魄,如今已然熟读百家讲义,又有我在一旁指点,每日与草民手谈一局,棋艺也是颇有长进。虽然武功平平比不得大皇子,但是凭借文采此番若是参与科举,必能入选前五。”
“哦?你不是全天下只服一个江兴郡凌居吗?怎么对自己亲手教的徒弟这般不自信了,只能入选前五?”
“我不过是当年凌居随性而为的影子,被人家赐下‘凌’姓而已,哪里敢乱说大话。陛下是没瞧见今年前三甲的文章,文笔太过锋利。这理科题目可是老祭酒亲自出的,这三位哪里是在答卷,分明是在辩难。”
“你很看好他们三个?”
中年人摇了摇头。
“看好三人是不假,他们比往届考生强出太多,草民担心一山难容。”
二人举头望月,均是无言。
忽然,朱宇低头道:“你觉得那个叫言轻的如何?”
凌姓中年人一愣,略作思索道:“怪才。”
“怪才?怪到哪里?”
“此人的考卷字体是楚碑江兴体,是凌居最喜欢的字体。文章中借物抒情,却总多反讽,文风词意与凌居一般无二。我还没有去翰林院见过他,未谋面,不多言。”
朱宇像是民间小老头儿将双手插入袖中取暖,胳膊靠在栏杆上。
“看来你对自己的相术很是自信。”
中年人不屑一哼。
“若是真的如此神奇,就不会出现周明党乱政,让我在凌家受难时却只能隔岸相望,找不出那些恶人。”
“嗯?”皇帝朱宇斜眼瞥过去,又收拢眼神。
“凌家是凌家,你是你。”
“所以凌家甘心赴死,而我甘心为朱家谋。”
“凌谋,你是大明的第一谋士,是我朱宇金口玉言,一人之下的‘影子丞相’。记得你的身份,以后少说些往事,毕竟往事已矣。”
凌谋不发一言。
“好了,有空替我去翰林院看看那三位文采超然的金榜三甲,我也该去各个嫔妃那里转转了,毕竟这后宫连个皇后都没有,全靠母后操劳,我心不忍呀!”
凌谋双眸一弯笑成一对月牙。
“我看大皇子的生母淑贵妃就不错。”
“怎么?你敢觊觎朕的妃子?”
中年人大骸。
“您不是说立皇后的事吗?”
皇帝朱宇哈哈大笑,转身向山下走去。
“我可没说,那女人之后我哪有立后的心思。”
山顶空留凌谋一人,夜色混玄袍,衬得那张脸格外苍白。
他不合时宜地伸了个懒腰,又忍不住笑笑,没来由冲着京城的东南方深深鞠躬。起身之际,袖中的折扇滑落,乌黑的扇面顺势打开,刚好遮住那张苍白的脸。折扇融入黑暗。
晚风过,山顶空无一人。
除夕过,无论是皇家的晚宴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团圆,亦或是灾区饥肠辘辘的灾民们,都有鞭炮响起。大明举国皆是吃了顿饱饭。无论未来的生活再艰难,今夜大家都还是笑的,也都愿意相信困难总会结束。
这大概就是今时的大明和那时的大楚之间的差别吧!
武当山上,仍旧是一片祥和。屋子中刚刚泡起的“潮阳苦甘”,香炉中刚刚换上点燃的艾叶,山路上上山烧香的道门信徒,以及那块被弟子擦得发光的“真武当兴”的木牌。一切都没有改变,和去年一样,唯一变了的大概就是山上德高望重的老道士们鬓角又有几缕青丝便白发。
霍真看着床上还未醒来的景月心中犯着嘀咕。
“这小子,呼吸正常脉搏正常,内伤外伤都没,怎么会醒不过来呢?这要是我见识粗浅也就罢了,连山上精通药理的罗师叔祖和云师叔祖都奇怪,你小子不是在装睡吧!你这样搞得艾乐兮很着急呀,经常闯入后山看你,这可是不合规矩的。”
见景月肯定不会回应他,他伸手挠了挠景月的腋下。景月却还是没有反应,他笑是自己多心了,景月怎么会无聊地装睡呢?
“景月,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这几日罗师叔组总往这儿跑,每次还都要把我支出去,也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说着,他叹了口气。
“希望他的方法对你有效吧!”
木屋外传来喊声。
“霍小子,出来打太极呀!老夫陪你练练,看看你的太极拳长进了没有。总是待在后山,要是有一天你出去了还是打不过魔教的左童那也太丢人了。”
不提左童还好,霍真听到云宗又提起那个害他武道之心破碎的家伙,气腾腾地离开了屋子。只是他刚刚出了门,景月的手指便难以察觉地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