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将军,随本座去看个究竟吧。”我轻抖衣袖,身上的碧色龙凤袍瞬时便换做了一袭青盔铁甲。
雷将军万不料我会亲身前去,忙越前一步拦住我:“陛下,先前微臣已与钟大夫前去看过了一回,叵耐那妖怪本事高强,我等竟近不得它身,是以没能看得分明。陛下千金之躯,又怎可轻易涉险?不若……命人上奏神霄玉枢府罢。”
东海还有这等术法强大的妖怪?
我略略沉吟:“神霄玉枢府那边本座已经派人送信去了,想必不日就会有援军来,眼下雷部青甲军俱在,还是先探一探那妖孽的虚实再说。”
事出东海,我身为东方之主,怎能置之不理?
再则,这妖物前几日还肯安宁,今日却不掩真身,看来他是耐不住了。
由是,不顾雷将军阻拦,我仍是跃身而起直奔那漩涡而去。
待离得近了,方知雷将军所言不虚,漩涡带起的风浪几乎掀翻我身上以天庭工匠数万年灵力铸造而成的青甲,这等魔力果非寻常小妖可比。
我捏了个定心诀,稳住心神,一翻掌心便取出一盏照妖镜,逆着风浪好不容易照进那漩涡中心,但见镜中波纹迭起,明灭之间一个长毛长脚、羊身人面、虎齿人爪、大头大嘴的妖物赫然现出身来。
那妖物大有灵性,觉察出我用照妖镜现了他的真身,登时一声怒吼,翻涌的巨浪便陡然间急转了方向,全数向我扑来。
我慌忙念咒,起了护身盾护住周身,却还架不住那波涛浪涌,几乎被浪花打落在地。
唬得雷部众将、钟予大夫纷纷护法保我周全,我急急摆手,随即喝命雷将军:“是饕餮!快列阵!”
饕餮,《神异经》记载其身多毛,头上戴豕,状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爪,大头大嘴,贪如狼恶。
若非我曾看过古书,怕是也不识得他。
不过,众神都以为它在南海,想不到他竟能逃得过穆清的追踪,躲进东海。
此物邪佞,性情贪婪,又嗜血肉,若不能即刻镇压下去,只恐我东方百姓要亡于一旦,葬身它腹。
雷将军听闻“饕餮”二字,饶是他身经百战,也禁不住白了脸,忙转身喝令众将士起兵列阵。
寒风朔朔,经年四季如春的东海,难得凛冽如斯,钟予见我青衣青甲俱全,面色顿时生忧:“陛下当真要御驾亲征?”
“是。”我抱住号钟琴。
饕餮难降,单凭雷部区区五万人马,怕不是他的对手,我若不亲征,又如何能鼓舞士气?
“钟予,再去信催一催玉枢府,即刻增派援军来。”
临行,我忍不住吩咐钟予。
前番那封信明明已送去了多日,按理大哥他们早该派兵过来了,如何这会子还不见动静?我一人安危事小,却决不能让东海数万黎民遭此大难。
我有些焦躁,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恐乱了军心。
好在还有雷将军这员老将在,初闻饕餮的雷部众将,慌乱不多时便在雷将军的指挥下安定下来,布出五行八卦阵。
我起身,刚入阵眼之中,便听雷将军道:“陛下,待会儿起阵,臣或许力有不逮,顾全不了陛下,万望陛下自己小心。”
“无妨,雷将军只管尽力擒妖便是。”
我颔首,雷将军一声号令,霎时风沙大起,雷声阵阵,箭雨如流芒,根根射入漩涡之中。
饕餮奔腾至此,不意会遇上箭雨,汹涌的波涛登时静了一静。
“继续放箭,金木水火土出列!”
雷将军一见饕餮动作停了下来,立时把握住这个好时机,指挥着数万人马冲上前去,仿佛只需一个绳索便可把那妖兽捆缚在东海里。
然而饕餮毕竟是饕餮,是名扬万古的凶兽,又岂会轻易被桎梏?
不待我回神,那边厢将将偃旗息鼓的波浪,忽而有如风助,登时高涨起数百米,浪尖如冰簇,直刺得冲锋的青甲军猝不及防,几乎透及后背,点点鲜红如同落花,铺撒了整个水面。
“孽畜!”雷将军禁不住怒喝,面色大恸。
雷部青甲军跟着他南征北战,更随父君讨伐过共工,所到之处几是所向披靡,曾几何时受过这等败兵之辱?
他气冲霄汉,一拎弯月刀,便当先冲进了浪尖之中:“老夫杀了你!”
“将军!”我拦不住他,忙也抱起号钟琴,随他一道跃入浪海。
打前锋的五行将士,被那冰簇所伤,几乎伤亡殆尽,雷老将军纵有一身法力,满腹谋略,也抵不过饕餮的血盆大口。
眼见他也要像那五行将士一样落了难,我心头大急,慌忙拨动号钟。
上古的四大名琴,以号钟为首,其音之宏亮,犹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闻之震人心魄,可散六魂。
寻常我只拿它消遣,遇着不顺心之事,便抚弄几下安宁心神,却从未用它作刀枪剑戟。一向虽知它威力巨大,却不知它威力竟可与饕餮的怒吼匹敌。
这足以让我于危难中生出大喜,抬手挥袖,手指在绷紧的琴弦上一遍遍划过,琴声激越高昂,威震云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堪堪把那饕餮激起的波涛强压下去,觅得一丝安宁。
趁此时机,我忙空出一只手,将雷老将军从那血盆大口之中拉扯出来。
饕餮不提防我会以琴声应敌,被那浪涛的反噬激得一个掉转头,长如蛇鞭一样的毛尾发怒似的横扫着千军。
“陛下!”
“陛下……”
雷老将军和五行阵将士看那饕餮发怒起来,不觉一惊,纷纷高声叫唤,提醒着我戒备。
我不及回身,眼看饕餮大呼了一口气,血口一张,风起云涌,便要把这雷部青甲军连并东海沿岸都吞食下去,一瞬间脑海中竟闪过了我曾在天家史册上看到的父君讨伐共工时的画面。
青帝太皓,在时曾执掌东方,常驾苍龙,建鹑旗,官将天兵九十万众……
采桑说得对,九十万的青甲军到如今只剩下了三十万,方才又死伤了那么多,委实不能再少了。
那些父君拼却性命留给我和母后的,决不能在我手中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