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采桑仙卿回来了。”
天将卯时,人间万物尚笼在朦胧夜色里,司夜的仙娥便急急跑进我的寝宫,传进话来。
我于睡梦中惊醒,忙打起半边床帏,命人宣采桑速速入殿。
采桑似是一路赶来,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她见了我,不待我问便俯身回道:“陛下,前儿传来的消息是真的,南海之外的确出现了上古凶兽饕餮的踪迹,且白帝陛下业已领兵镇压去了。”
“哦?”我抓住床帏的手一僵。
上古的四大凶兽,梼杌、混沌、穷奇、饕餮,都是天史典籍上出了名难对付的妖怪,当年为了镇压四凶兽,保万物不受生灵涂炭之苦,上古的一众神佛便穷尽心力聚集天地精华,衍生出了能与之相抗衡的四大圣兽青龙、白虎、朱雀与玄武。
四圣兽与四凶兽大战了百余年,才堪堪将四凶兽镇压在了四方之角,还天地安宁。
想不到,这才安宁了数万年,那饕餮竟然又在南海出现了。
不过,南海乃是赤帝熛怒的管辖之地,若有饕餮作乱,也该当是赤帝领兵出征,缘何穆清却领兵去了?
我微微地锁眉。
采桑原是我母后身边一等一得力的女仙官,最会察言观色,识人心思,此刻许是猜着了我的困惑,便低一低头,拱手又道:“还有一事,小臣回来路上途经云阳宫,不巧听见了几句闲言闲语……听说……听说白帝陛下此次出征乃是因着南海鲛人一族的公主亲自到云阳宫求援之故。”
“是吗?”我略一沉吟,倒是想起了些陈年旧事,“那鲛人族的公主曾于穆清下凡历劫时同他有过一些渊源,她开了口,穆清自是不好拒绝。”
这般说来,也就不难怪他会抢在赤帝前面出这个头了。
我以为如此,采桑却摇了摇头,望着我目光戚戚:“陛下,远不止于此。鲛人族的公主固然与白帝陛下之间有些渊源,然则要救鲛人一族,却并非白帝陛下亲去不可。臣还听闻,白帝陛下此次出征,一则是为了降服饕餮,还有一个缘故,则是白帝陛下要顺路去鲛人族提亲,纳鲛人公主为妃。”
纳妃?呵……我坐直了身子,委实觉得好笑,却一时又笑不出来。
三十六重天的神仙,个个都知我与穆清是夫妻,却不知我们这桩婚事早已名存实亡,甚至我的和离书都写好了,单等着某日穆清他来说过不下去时,便拿出来甩在他的面前,也好给自己留一些颜面。
只是,我千算万算,无论如何都没算到,穆清竟会背着我这个正宫娘娘去纳侧妃。
他可真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要纳侧妃,尽管开口便是,我又不会拦着他,何苦瞒着我领兵奔波到千里之外?
或者,情花神女说的他一直以来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竟不是萼绿华而是鲛人公主不成,所以他才御驾亲征?
我着实是想不通,亦是想得头疼,便伸了手去,让采桑扶我起来。
采桑瞧我并未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甚是诧异:“陛下,您可曾听的清楚了,白帝他……要纳妃了。”
“他要纳妃,让他纳便是了,横竖那侧妃又不会住进本座的雪嫣殿来,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下了床,采桑忙将纱衣取来为我披上,欲遮去殿中的寒凉。
她一贯这般体贴,我轻轻一笑,拂去纱衣:“本座再不济,这点子御寒的法力还是有的。倒是你,连日奔波辛苦了,这里有仙娥在,就不需你伺候了,早些下去休息吧。”
“陛下这般……微臣怎敢休息?”采桑不从我的话,执意将纱衣给我披了上来。
无奈,我只能心领,寻着凤椅坐下,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便将前阵子纠结的事提了出来,向采桑道:“此前云阳宫那边使人借兵,玉清境各宫他都去了,独独没有到本座的飞鸾宫来。本座那时不知有饕餮作乱,又恐自作多情惹人笑话,是以倒没有当一回事。今次既是知道了内情,再要不借,旁人未免要嚼舌根,说本座不顾全大局,倒凭白让我们飞鸾宫蒙冤,丢尽玉清境的脸面。只是借嘛,也不能全然没个由头,难得白帝他有心纳妃,本座就当是成人之美,传旨下去,命二十万青甲军立刻整装出发,前往南海助白帝一臂之力,迎娶侧妃回宫。”
“陛下!”
采桑听罢,忍不住瞪圆了眼:“自先青帝陛下领兵讨伐共工不幸仙逝之后,镇守东方的九十万青甲军便只剩下三十万了,您这一口气就借出去了二十万,倘或东方有难,可怎生是好?”
东方能有什么难?
十二金仙和九大圣君每每无事,就会到我的飞鸾宫里坐上一坐,旁人便是想欺负我年纪小法力低微,看在十二金仙和九大圣君的份儿上,也早该打消念头了。
由是,我便劝了采桑几句:“本座手里虽只剩了十万青甲军,可景云大哥和轻鸿他们尚还领着百八十万的神兵天将,再不行母后那边的阴兵也可驰援一二,足以保东方后顾无忧。眼下,还是先解南海燃眉之急要紧。”
“但……但那也不能给鲛人族的公主长脸,让青甲军迎她入云阳宫啊,您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堪吗?”
采桑仍是有些不情不愿,我便解释给她听:“不,本座并非是给自己找难堪,设若白帝他把鲛人公主娶回云阳宫,本座还被蒙在鼓里,到那时才叫难堪呢。”
如今,我先行遣了青甲军去南海,便算是昭告了众神,白帝纳妃乃我极为赞同之举,将来就算我与穆清和离,众神背后也说不得半句不是。
采桑见劝谏无用,叹了口气,只得遵从我的话出去宣旨,着风云两位将军率领二十万青甲军奔赴南海镇压饕餮。
司夜的仙娥见采桑出去,忙悄然走进寝殿,轻声地问:“陛下,天色尚早,是否再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