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向开阳这样一搅和,剩下的时间,小暖也工作的心不在焉的。她一直工作到两点钟,吃了餐厅提供的员工餐,下班回学校。
这三个小时班,上得小暖头昏脑胀,只想回宿舍躺一躺。正要进宿舍楼,一个人闪了出来,拦住小暖。
“爸,你怎么又来了?”小暖惊叫道。
田有地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厚夹克,领口露出里面的羊毛衫,已经磨得开了线。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对着一暖一笑,露出黄色的牙齿。
“闺女,我都一个多月没接着活儿了……”田有地唯唯诺诺地说。
小暖听出来了,父亲这是又没钱了。别人家是父母给孩子钱,她们家是孩子给当爹的钱。田小暖的家在邻省的一个小镇上,8岁以前,她也有着幸福的家庭,父亲田有地其实并不会种田,但他会吹唢呐,十里八乡都非常有名。年轻的时候,他就靠着吹唢呐,离开了农村的老家,在镇上买了带院子的房子,养活妻子和两个女儿。小暖还记得那幢房子的屋后,是一大片向日葵田,每到夏天,葵花摇曳,仿佛置身在童话世界中。
小暖的妈妈非常贤惠,她和姐姐小媛长得漂亮又乖巧,镇上谁不羡慕他们家?可惜好景不长,小暖8岁那年,母亲因车祸去世。安葬了小暖妈以后,田有地对着家里的冷锅冷灶和两个未成年的女儿,完全不知所措了。在生活的磨难面前,有的人选择勇敢面对,有的人选择逃避。田有地就是后者,妻子去世后,他学会了喝酒,一个月里足有二十五天都是醉醺醺的,剩下的五天,必然是没有了钱,满镇子的乱逛,询问谁家有红白喜事要他去吹唢呐。好不容易接到了活,他又常常因为醉酒而耽误东家的事,慢慢的,找他吹唢呐的人越来越少,粗工他也干,拿到钱立刻又去换酒喝……
从那时起,小暖就和姐姐小媛相依为命,小媛比小暖大5岁,长得比小暖还要漂亮,人也更加伶俐、胆大,在田有地对姐妹俩不管不顾一年以后,14岁的小媛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悄悄离开了家,第二天小暖才知道,姐姐是和镇上的小姐妹一起去南方打工了。小媛给小暖留下了一封信,让她努力学习,学费不怕,有姐姐帮她赚。一个月后,小暖接到了从广东寄来的100元钱,汇款单的留言栏写的是“小暖的学费”。小暖把钱取出来,放到枕头底下,第二天要拿去交学费的时候,发现钱不见了。小暖急得哇哇大哭,却看到父亲大清早拎着一瓶好酒回了家。小暖哭叫着扑上去,从父亲的口袋里翻出了花剩下的钱,零零碎碎收在一起还是不够交学费。多亏好心的老师帮她垫足了余额。
那天,田小媛从广东打电话到学校,问小暖交了学费没有,小暖不想让姐姐担心,说交了,但在电话里还是没忍住,大放悲声。聪明的小媛知道钱一定是被父亲克扣了,告诉小暖,以后她会把钱寄给老师。教过姐妹俩的班主任老师,远远比酒鬼父亲值得信任。
靠着小媛的每月一百元,小暖读完了小学、初中,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小媛写信告诉她,自己也要读书进修,以后不能再给她寄钱了。小暖捧着信纸就哭了,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心痛和感激。毕竟姐姐帮助她度过了最艰难的6年,否则她连小学都不可能读完。现在她已经15岁,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小媛从此杳无音讯,小暖半工半读念完了高中,考上了国家重点大学X师大。由于家境贫困,她顺利申请到了助学贷款,对她来说,靠自己打工赚取生活费很轻松,还可以略有盈余。小暖想着把余钱存下来,够了旅费就去广东寻找多年不见的姐姐。没想到,她到X师大报到不久,田有地也来到了X市。他说现在镇里成立了乐队,再没有人请他吹唢呐了,而且他已经老了,也干不动重活,只能来城里看看有没有轻松些的活计。他在城市的边缘租了一间简陋的平房,蜗居在那里,照样喝他的酒。一年里,田有地有十个月是找不到活儿的,他已经50多岁,去建筑工地,太老了一些,去打更,哪里会要一个酒鬼更夫呢?没钱的时候他就来找小暖,反正他知道,有小暖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这些年小暖省吃俭用省下来的一点钱,全进了父亲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