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奈何彼端,彼岸花田
奈何桥端的那头,是大片的彼岸花田。
妖娆怒放的花瓣,鲜红的如同将欲滴下的血液。多看几眼,似乎就会被吸去了魂魄。香甜而忧郁的花朵香味,慢慢地,勾出了那些早已被抛在了脑后的前尘往事。
一片叶子也见不到。隐藏的干干净净。鲜艳的花朵红的竟然就显得有了几分凄凉。娇媚的花瓣开得孤寂凄凉,映的冥界这昏黄的天空都有几分胭脂色的云霞模样。
贪婪的狠吸了一口空气中甜蜜的花香。这香气似乎还有醉人的功效,未饮酒,却已感微醺。
喉头发紧,鼻子发酸。我从来就没有遗忘,又何必让往事如电影般清晰的再次一一浮现呢?
细微的空气浮动,在漫天弥漫的花香中轻轻波动出了个小小漩涡。向前望去,是一只飞舞的彩袖在空中上下旋转,如轻盈的蝴蝶飞舞在这大片彼岸花田上。曼妙的身段,优美的舞姿,没有音乐,她也照样舞的有姿有色。
只是那美妙的舞姿,让人看了却只能感受到两个字,寂寞。
突然间,那绯红的袖子向我飘来,重重地弹在了我的身上,竟将我弹出了几丈开外去。冷冰冰的话语隔空传来,“现在是花开时节,孟婆你何必前来至此!”
她的嗓音清亮悦耳,如莺歌婉转。却是透出对我掩盖不住的敌意。真是稀奇,我刚到此地,哪里得罪了她不成?
收起舞袖,她又是狠狠的朝我翻了一个白眼。略施粉黛的脸上冷若冰霜,乌黑的头发被一只只珊瑚发簪挽起盘于脑后,身上的锦绣罗裙做工精良,绣工精美。这是哪个朝代的大户人家女子啊!
转瞬,这女子就消失在了这一望无际的花海中。
没什么稀奇的。花就是她,她就是花。她就是彼岸花的精灵。
在阴间,我也有自己的屋舍。想是谁在上面给我立了墓碑吧。在没有鬼魂投胎的一时半会,我不爱在自己的屋舍待着,也不想留在那醧忘台上。我就爱在这彼岸花田里坐着,一直坐着。直到我坐到泪流满面,肝肠寸断。
我不知道,我真正的死因有没有人知道。阎王那里的生死簿能记录人的行为,不知道是否也能记录人的思想。
九月是个好季节。没有了那硬要把人的油脂都要烤出来的火辣太阳。只有秋高气爽的天空,云朵总是规则的排列,像鱼鳞般大片大片的整体移动。
即使,九月意味着开学,也是不错的。因为开学几天后,就是我的生日了。
手机的铃声在我意料的等待中响起,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方游。
“喂?”
“别喂了,我到了,你赶紧下楼。对了,带上你那个好姐妹,咱们一起吃饭。”
我笑盈盈地挂了电话。他今天会来,这是必然。每一年他都不会忘记我的生日,不论学校的事情有多忙,他也会大老远的跑到我的学校来,为我庆祝生日。
拨通了苗颖的电话,“赶紧下楼,有人请吃饭啦!不过没准备礼物你就别来了!”
校门口,方游已经在等候了。
他的身上有一种文静的气质,如同古代那手摇折扇的翩翩公子。就算他现在一身运动衣,还总是爱单肩斜挎一个背包,却仍是难掩那浓郁的书生气。
我跳他身后,轻轻一拍,“嗨!”
他并没有被吓一跳,而是安静地回头,安静地笑着看我。他像深沉的大海,波澜不惊,又像天边的云朵,优雅安逸。
接着他就摘下了肩上的背包,取出东西递给我。九年的相识让他对我的脾气时候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我一上来首先是要拆礼物的。
淡紫的包装纸,纹路清新可人,颜色优雅飘逸。连明明知道是用过就会扔掉的东西,他都会给我挑选得称心如意。我捏了捏,里面是厚重的质感。撕开,竟然是曹文轩的《草房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我惊喜地大叫问他。
“从咱们初中学那篇课文《孤独之旅》,你为那放鸭孩子的命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就知道了。”
我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沉沉地低下了头去。九年的时间足够把一个人了解的彻彻底底。但九年的时间一心一意,把你的点滴也记得清清楚楚的又有几个?可是方游……
“丁含笑!”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叫。不用抬头看我也知道,定是苗颖下来了。
她刚刚做了卷发。大朵大朵的发卷随着她的步子有弹力的跳动着。小小的身躯上却罩了件蓝色的长外套。手里提一袋子摇摇晃晃,应该是给我的礼物吧。
说来好笑,我过生日,吃饭时却从来都是方游请客。每次我要买单,他都拦下,“与绅士吃饭,哪有让女人掏钱的。”
饭桌上,我朝苗颖把手一摊。“看你急的。”苗颖转身,把那袋子递了过来。我刚要打开,却被她一把摁住。
“你最好不要现在打开。”苗颖朝我挑挑眉毛。
谁不知道我是见礼物必拆啊。才不顾苗颖那装神弄鬼的表情,三两下拆开了袋子,取了出来。
下一秒我接着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把东西赶紧塞了回去。狠狠地瞪了身边的苗颖一眼,手在下面把她的腰一拧,“你要死啊!”
她倒是笑得满面桃花,“我跟你说了不要打开啊!”
这家伙,竟然送了我一套大红的内衣!
我不敢抬头,悄悄地瞟了方游一眼。他看似不经意,只顾着给自己夹菜,低头吃自己的,却仍是抑制不住那嘴角的浅笑。
跟方游一起吃饭,我从来没有自己夹过菜。方游总是能把他身边的人照顾的很好。他是一个很细致的人,细致到倾其所有的去爱护一个人。
吃完了饭,方游又要急匆匆地赶回学校。他的文学社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这个大社长回去处理呢。
“下次忙就别来了。看把你来回跑的急的。”我站在车门口跟他说道。
“那怎么行!”他满不在乎地一扬头,“在大学里,就只能再给你过明年那最后一个生日了。毕业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你又总不去看我,当然我要勤跑啦。何况,若连你的生日我都没有时间,我还能做什么有时间?”
最后一句话是别有深意。我傻笑,揣着明白装糊涂。
车已经开动。他突然把窗户拉开,朝我说了一句话。
他的话被车轮后扬起的土尘覆盖掩埋。
“他的话什么意思?”苗颖问我。
“谁知道什么意思啊!”我摇摇头,拉着苗颖往校门里面走去。
他说,含笑,你还要我等多久?
你还要我等多久。
这话在我耳旁久久缠绕,不肯轻易散去。
“你注意过他的眼神吗?”苗颖停下脚步定定看着我。我有点别扭的低了一下头,不太想听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苗颖还是说了,是知道我不想听还特意说给我听的。“他看你的眼神特别无辜。”
“你知不知道爱你一个人到怎么样的地步,眼中才会有那种无辜?”
抬头,映入眼帘的仍是那一片刺目的鲜红。眼睛似乎被这些有生命的花瓣那火样的鲜红灼烧,方游那无辜的眼神化作零星点点的湿润,解救了我那酸涩疼痛的眼睛。
泪珠打在了妖娆的花瓣上,像是花朵真的流出了血泪。不远处,彼岸终于又从花丛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