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睡觉还打电话来?反正你短信不是已经告诉我了么。”前半句是关心加质问,后半句却是嘲讽加抱怨。
“那还不是因为我们的约定嘛!”他的声音有些着急,有些不满。我却突然笑了起来,刚才的情绪一扫而空了。
我们约定,每晚临睡前都要跟对方说晚安。因为把“晚安”的全拼拆开,就是“我爱你爱你”的首字母缩写。
原来,他还是在乎我的。想到这里,心里就充满了暖融融地幸福感。
“那,宝贝晚安了!”
我咧着嘴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嗯,晚安。”
然后心中默念:我爱你,爱你。
那个五一,是我活了这二十几年当中第一次了解到,爱情那锋利的刀尖无处不在,随时就可能把你伤的鲜血直流。
直到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直到如今我已经死了,每每想起,泪水还是会不自觉的涌上眼眶,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酸。
感觉好累,鞋子都没脱,我就躺到了沙发里。反正身为一个鬼魂,又是身处冥界,带不上什么泥土。眯起眼睛看看昏黄的天,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那就闭上眼睛睡吧。也许一觉醒来,我会发现我是躺在家里的床上,梦里梦见自己死了而已。
沙发足够大,我横躺在上面也没问题。我将自己的身体尽量团缩起来,让自己陷进沙发里。这种被包围的感觉,温暖,像拥抱。
“参见五阎王!”
“五阎王好!”
本来还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伤心的不能自拔,正准备从这宽大的沙发中找到一丝安慰,谁知耳朵中竟突然传来这么两种不同风格的打招呼方式,奇奇怪怪,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等等?他们刚才说得是什么?五阎王?
我猛地回过神来,脊背上冒出了一层细细地冷汗。把紧闭的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偷偷瞧了瞧,妈呀!真的是五阎王站在我面前!
我如同屁股着火一般,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捋了捋在沙发上滚得零乱的头发,“五阎王好!”
完了完了,刚才那副糗样一定全被他看见了。这下不知道要怎么挨批呢!我心中懊恼地要死,这五阎王从来没有到醧忘台来过,今天这是刮的哪阵风把他给吹来了?我往常都会到彼岸花田去,就今天在沙发上躺了会,怎么就被他给抓住了呀!
我用眼角地余光狠狠瞪了瞪那些守在醧忘台的鬼差。这些家伙,看见阎王来了也不赶紧把我叫起来。光知道用自己时代的语言来巴结领导!等五阎王走了,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好歹我也是他们的直接上司啊!
五阎王来后一句话都没说,这让我心里更泛嘀咕,该不会是在生我气,想着该怎么数落我?别看他西装笔挺的,能坐上阎王这个位置,肯定是个古代灵魂没错,是不是还在想着用什么文言措辞?
我已经硬着头皮做好了挨批的准备。谁知这阎王看着我,就是不说话。
他是长得很好看,这脸型这身板,不论是放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标准的帅哥一枚没错。可是他光看不说话,再帅的脸也是让我心里发毛啊!
“领导,您来有什么指示?”没办法,我只好厚着脸皮先开口了。
“我来……呃……”阎王说话吞吞吐吐,四下环顾一圈,目光落到了那台饮水机上,神情突然轻松起来。“我来看看你这饮水机用的习不习惯。我听说最近出了新的型号,如果你需要的话——”他伸手指了指居民区,“你可以自己去买,回来给你公费报销。”
据冥界里资历最老的那位白无常跟我讲,最早时,五阎王本来是第一殿的阎王,由于阎王心肠太软,所以被调去了第五殿。正是因为他心肠软这个毛病,除去掌管第五殿地狱的任务,冥府里其他杂七杂八的那些别的阎王都不愿意理的小事,也就全都落到了五阎王的头上。虽然现在阎王已经更新换代了多少任,可是这个职责却一直延续了下来。
我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愣住了。这个阎王真是奇怪,他亲自跑来一趟,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哦、哦,好。”我木木地点点头。脑袋转过弯后又赶紧补了一句,“谢谢领导。”
被我这么一谢,五阎王反而像是不好意思了,“那、那你忙吧,我先走了。”说完就慌慌忙忙地转身离开,朝阎罗十殿走去。
“阎王慢走啊!”几个现代的鬼魂随着我一起朝五阎王的背影喊着。另外那几个改不了习惯地古代鬼差仍旧是不忘补上一句:“恭送阎王。”
我反而是更纳闷了,让我忙?忙什么啊?作为一个阎王他应该知道,这会所有的灵魂都已经送走了啊!就算不知道,来这眼睛一瞅也该明白了。怎么还会说出让我忙的话来?
该不会……脑子里突然想到点什么,背后冒出一层冷汗。这阎王不会是来视察工作的吧?若是我做的不好,是不是要把我撤职啊?想起刚才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的样子,就后悔地捶胸顿足。
若我不能做孟婆了,我就要喝下孟婆汤了……不行!我怎么能忘了这些记忆呢?阎王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找到我的接班人了吧?
我沉思一会,叫过几个在醧忘台当差比较久的鬼差来。“五阎王以前也会偶尔来醧忘台巡视吗?”
几个鬼差全部摇头,“没有,五阎王从来不来醧忘台的。”
正在我心中疑惑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五阎王来过这里,只不过你们都没看见而已。”
我一下错愕地抬起头,见说这话的人正是从奈何桥对面漫步走来的死有分,而且是资历最老的那一位。
我赶紧给白无常让了个位置,对于这位放弃成仙自始至终待在地府的老大哥我还是打心眼里敬佩的。
“您说他来过这?”我疑惑地问道。
“是的,因为他只是远远地站在边上朝这里望了一眼而已。所以没人发现他。不过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我脑子里在飞快的思索着。他今天为什么不是远远观望了呢?心中突然一惊,难道这阎王一直在暗中监视我的工作?不会真是因为我今天的恶劣表现,让他有了炒鱿鱼的想法,才会出现的吧?
我压根忽略了死有分说得那句“几百年前的事了”。
“那他是来干什么的?”我又赶紧问。
白无常大哥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而不语。我刚想追问下去,白无常却已经起身,边走边说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呢?”
他挥一挥衣袖,只留给我一个优雅的白色背影。哼!不就是资历长点,干吗故弄玄虚!
看来醧忘台不是我该多待的地方,这一多待了就出事。我看我还是去彼岸花田妥当点。
“怎么愁容满面的。做孟婆也会做的不开心吗?”
我还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愣神,这话就传进了我的耳朵。抬头一看,叶彼岸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却丝毫没有察觉。
所有的心思,只能跟彼岸说。他是唯一知道我故事的人,也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所以也只有他能理解为什么我一定要做这个孟婆。
我只好跟彼岸讲述了阎王来醧忘台的事情,还有我心中的担忧和揣测。
“你与其在这提心吊胆,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阎王问清楚呢?”
我皱了皱眉。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跶两天,我就怕本来阎王还给我两天喘息时间,被我这么一问那就直接把话挑明,我想蹦都没机会了。
思前想后,我终于从彼岸花田中起身,决定去找五阎王了。
长痛不如短痛。若是不能做孟婆,我也还是要死皮赖脸地呆在冥府。不能做孟婆,那我就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再不行让我做个小小的鬼差也可以。
我很少进到这阎罗十殿里来。这宫殿虽然气派宏伟,但我还是觉得我的醧忘台自在。来到第五殿门前,黑底金字的大匾上气势恢宏地写着几个大字——阎罗天子。
他自然早已不是最初的五殿阎王阎罗天子。只不过在诸位阎王的更新换代中,各王的封号却一直保留了下来。就像一殿的秦广王,十殿的轮回王,不论是谁做,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扣了扣门上的铜环,听到里面传来“进来”的声音,我这才推门进去。有事相求,不得礼貌点才是嘛!
五阎王从那太嗡嗡作响的电脑显示器后抬起头来。见到竟然是我,明显愣了一下。而且——
我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惊喜的神色。错觉吧?
“有什么事吗?”五阎王对我点头示意,让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问我有什么事?明明我是来问你有什么事的!我在心中暗暗说道,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现。
“五阎王啊,您那天去我的醧忘台到底有什么事情啊?”我堆出满满一脸的笑容,向五阎王殷勤讨好的说道。生前最恨阿谀奉承拍马屁的家伙,没想到死了后却还有了这么一天。摸摸自己的脸,脸上笑出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真觉得自己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可是没办法,为了孟婆这个位子,或者说是为了不喝孟婆汤,我也就低三下四一次吧!
他明显地一愣,似乎没想到我是为这种事情找他。神色暗淡了下去,眼睛里落了一抹失落。我是不又错觉了?
“我那天……真的只是去看看你的饮水机好不好用。”五阎王挠挠头,似乎在努力想出一个好理由。就是因为这副样子,所以他的话鬼才相信呢!
不对啊,我们不都是鬼嘛!
“我若是哪里做的不好,请您批评指正,我一定改。”想起了那天在沙发上睡觉被阎王看到的样子,我就立马点头哈腰地说道。
“你的工作做的很好,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听这话,我的心就凉了一截。若是他肯骂我还好,越是这种笑眯眯的态度就越是叫人不安。老板炒人鱿鱼之前都是先塞甜枣再给棒子的。
我还在想着要如何把他的实话给逼出来。他是老板嘛,炒个员工鱿鱼还用的着顾及什么吗?这古人真是太含蓄了。
“你一定看过三生石吧,看到你的前世了吗?”阎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我一怔,摇摇头。
三生石就在奈何桥边上,所有人都会以为我已经把自己的前世看了个遍。谁知我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孟婆,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那青色的大石头一眼。前世对我来说早已无所谓,因为我喝了孟婆汤,忘得一干二净。哪怕我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哪怕我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恋。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有今世,所以这也是我千方百计不想忘记的原因。
还有一个更深的秘密埋在心底。我怕看见来生。
多少人都巴不得知道自己的来生会是怎样的一个光景。走在奈何桥上的时候都伸长了脖子往上瞅一眼。可知道了又如何?一碗孟婆汤下去,看到的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
我怕看见自己的来生,仍是与朱昀有缘无份,或者,从不相识。我怕自己崩溃,再也无力坐在这奈何桥上守候。
我看了五阎王一眼。听到我没有看过三生石后,他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似乎是想皱眉头,可嘴角还想微笑,既觉得如释重负,可又怅然若失起来。
沉默中,我这才猛然发现,这阎王在扯什么嘛,都跑题了,我还没要到我的答案呢。
“五阎王,我像您保证,那天的错误我绝不再犯了。”我指的就是躺在沙发上的事。既然这个阎王不论我怎么引导都不肯说出来,那只好我先下保证了。将他一军,让他也不好炒掉我。
“你做的真的很好。你看你前面那位,她还在这做孟婆时,连电脑都已经有了,她怎么就没想到用饮水机呢?你是一位聪明的孟婆。”
听了这话,我连连咋舌。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人家想不到用饮水机是正常的,毕竟时代不同嘛!就算人家见过了这东西,也不一定能用的习惯啊!这个表扬还真不是一般的奇怪!不过看看他,说得还挺真诚,不像是撒谎。
“那阎王,我就先走了,欢迎您随时视察工作。”既然确定了他老人家不是想炒我鱿鱼,我就放心了。还在这里多待着干什么,没人喜欢跟领导相处的,还不赶紧溜之大吉。
在看到阎王点头批准后,我就立马转身,不做丝毫停留。
“兰儿。”
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唤。这里只有我和阎王两个人,是在喊我吗?我疑惑地回头看了看阎王,“您刚才喊我了?”
五阎王的表情像是游离在梦境中,被我这么一喊给惊醒。“哦,没、没有。”五阎王一个劲地摇头,却越发显得奇怪。
算了,管他呢。我耸耸肩,又回头走自己的路了。反正这个五阎王从那天去醧忘台就看出来他很奇怪。哪有老板在乎员工的饮水机好不好用的。
“怎么,阎王是要开除你吗?”我前脚刚踏进彼岸花田,就听见了彼岸的声音。
我摇摇头,“不是。但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个五阎王非常奇怪。”
“何必那么多心呢?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就做一天孟婆卖一天汤呗!”彼岸笑道。“反正你唯一的目的就是不喝孟婆汤,只要这个愿望达成不就行了吗?”
是啊,何必想那么多。我找了个位子舒舒服服地坐下,准备听着彼岸那悠扬的笛声悄然入梦。
长时间的相处,我和彼岸也深知对方习惯了。见我在花田中坐了下来,彼岸笑笑,笛子就端到了嘴边。
曲子刚开了个头,吹奏了没两个音符,他却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着他。
彼岸一声长叹。“我曾经答应过她,这首曲子只吹给她一个人听。”
“是你专门为她做的那首?”我愣了愣。“你应该知道,我们都没把对方当做真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