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我也爱你。”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说爱他。可这次却声音却小小的,近乎耳语。差点就被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掩盖掉。
他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偷偷接电话的吧?”
“嗯。”我不好意思起来。
“那一会被问起来怎么说?”
“太简单了。就说外面看电视太吵,同学打来拜年的。”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问道:“我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怎么会呢!”他不但不介意,反而开解起我来,“我们是最亲密的恋人,不要对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我们可不是上下级啊!”
“嗯!”虽然还是一个字,感觉却突然完全不同了。心里洋溢着满满地幸福,全身都被爱包围了,寒冷的冬夜变得温暖无限。
“好了,快回去吧。时间久了你爸妈要怀疑啦!”
虽然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我就是吱吱唔唔地不肯吭气。这么多天了,好不容易听到了他的声音,就这么挂了电话,我才舍不得呢!
见我没吭声,朱昀立刻就猜出了我的心思,“好了,放心啦,过两天一定还打给你!”
“真的?”我一喜,立刻就来着精神。“说话算数哦!”
“当然算数。”他的语气就像在哄一个不肯乖乖睡觉的小孩子。
“这次你先挂!”我说道。往常我们打电话,朱昀都是等我先挂电话,可是这一次我却实在舍不得,只有让他先挂了,我才能断了这个念想。
“傻瓜,你以为几你舍不得啊!我每次都舍不得呢!所以还是你先挂。”听着他如此极致宠爱的语气,从放假以来就憋在心中的闷气终于一扫而光。
“好,那再见哦!”
“嗯,再见。”
依依不舍中,我还是把电话挂了。看着手中被握得发暖的手机,突然又傻笑了起来。走出了屋里。
“谁的电话,还跑到屋里去接?”妈妈瞟了我一眼问道。
虽然知道妈妈不过是随口一问,可我却还是做贼心虚,以为妈妈发现了什么,怀中小鹿乱跳。
我指了指电视,“这不看春晚嘛,我们同学说什么我都听不清。就是同学间打电话互相拜年的。”
见妈妈也没起什么疑心,终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一切恢复正常,坐下来继续看电视了。一想起刚才的电话,就总是控制不住,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不好笑的相声、小品,突然都变得好笑起来,连不爱看的歌舞似乎也变得妙趣横生了。一个晚上心情都好的像在云端飘。
因为他在那里,也在跟我看着同一台春节晚会啊!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春晚。
“真好。”
在听完我罗里吧嗦地讲了这么多,终于挺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叶彼岸带着一种无比羡慕的眼神看着我,轻轻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好什么?难道说我们的故事好?那我现在可就不是在这个地方了!”我自嘲地笑了笑。
彼岸摇摇头,惆怅地说道,“我是说你们那个时代真好,还有手机这样的东西,见不到面的人也可以说话。”
我顿时愣住了,原来彼岸指的是这个。
“彼岸,难道你没见过手机吗?冥府现在的一切都已经是跟人间同步了啊!这里连电脑都有,你怎么会没见过手机呢?”
彼岸瞪着一双委屈的大眼睛看着我,“可我从来没离开过这里啊。就算成了孟婆汤中的药材可以离开这,可你见哪个灵魂投胎时还带着手机去投胎的!”瞥了我一眼,彼岸继续说着,“何况能进这彼岸花田的只有孟婆而已,而有手机时代的孟婆只有你而已,别人又进不来,你什么时候拿过手机给我看了啊!”
“呃……”我顿住了。愣神了片刻,我才对彼岸说出,“对不起。”其实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道歉。“可我现在也没有手机,不然拿来给你看看。”
“你为什么会没有呢?”彼岸看看我,又将目光转向了阎罗十殿之外的那大片的居民区,“你在上面的亲人一定会烧给你的吧?”
我跟着彼岸的目光,在那一大片的屋舍中扫了一圈后,又低下头来,“亲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我的房子,会不会有人惦记我……”
“你从来都没有去过?”彼岸吃惊地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情绪有些低落。可是再低落还是要做工作的。又有灵魂要去投胎了。我朝彼岸挥了挥手,向醧忘台走去。
虽然说这孟婆汤还是我一杯杯的从饮水机中接出来,但起码比用那大铁勺子顺手的多了。虽然有些灵魂会被这从没见过的机器一时迷惑,稀里糊涂的就喝了下去。可接下来的灵魂,听见大家叫我孟婆,又看到杯中那似酒非汤的液体,傻子也知道这是孟婆汤了。不肯喝孟婆汤的麻烦事又会接踵而来。
有的时候,我也会用以前用过的办法,将那褐色的孟婆汤变成了透明的忘情水,看着他们带着那被我欺骗来的幸福笑容,心事就碎成了一段一段。
牛头马面自然已经是知道那所谓的忘情水是什么东西,也默许了这种欺骗的存在。毕竟,这比他们费劲地灌要省事多了。
“你不适合做孟婆。”站在一旁的牛头突然发话了,语重心长地摇头说。
我一惊,手一晃,手中的汤立刻洒出了大半,染得我的手和衣服都变得微黄。我迟疑地太起头,略有些惊恐地看了牛头一眼,都顾不上立在我旁边等待我给他接汤的下一个灵魂。
“我……为什么不适合?”我说得小心翼翼,生怕牛头大哥说这话是有什么别的含义,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你的心肠太软了。”牛头大哥摇头叹气,“要做孟婆,就要能把世间的一切看开放下。你看你还随着他们哭泣呢,你无法做到旁观者清。你无法冷眼旁边这个世界,说明你还有情。”
是的,我还有情。我做孟婆的时间还不长,还没有办法把一切都看得风轻云淡,荣辱不惊。可是我……
“可是我就是要做孟婆的啊!也只有经过了岁月的历练,我不是才能了悟浮生吗?”我急忙说道,是辩解什么,还是掩饰什么。我不能不当孟婆,我可不能就这样被炒鱿鱼。我不能忘,不能忘……
“就算你不当也没办法。”牛头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既然做了,就只能安安稳稳地干好这一百年吧。”
我低头不语,心中总缠绕着那挥之不去的不安。连牛头大哥都觉得我不适合做孟婆了,那轮回王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难道要换了灵魂来做了?眼前就是这么多不愿喝孟婆汤的,若是知道做了孟婆可以不用忘记过去,一定都争着抢着要来吧。想到这里,心中一下烦闷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更是停住了。
身边立着的那个灵魂似乎早就已经等的不耐烦,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投胎了。我赶紧接了一杯孟婆汤给他,看着他急急忙忙往下灌,杯子往我怀里一扔就催着黑白无常带他走,不禁摇头笑了。
不用着急,我和牛头都是冥界的神使鬼差,怎么会耽误你投胎的时辰呢?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啊!
远处又来了一个灵魂,大老远我就看出了他的不一般。首先醒目的就是他的一身古代装扮,其实这也没什么,这里多少灵魂都是在冥界待上几百年的,有的人是因为长寿而终,因为在人世间待的时间已经很长,所以投胎自然也晚;还有的是因为生前作恶多端,需要在地狱中服刑,刑期满了这才可以投胎。
而他还有更特别的地方。别的灵魂投胎,牛头马面可是护送一队来过着奈何桥,而现在只有他一个,就有牛头马面两位一左一右地陪他前来。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受到如此特殊的待遇?
“接下来的这个你可要小心了。”牛头凑近我身边小声说道,“这位肯定也是一个不想喝孟婆汤的,你可绝对不能对他心软。更不用变作忘情水之类的小动作,他要不喝,就让他尝尝铜管穿喉的滋味,不用客气。”
这话可就让我纳闷了。我做孟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以送走了不少灵魂,从来没听过哪位牛头或者哪位马面给我提出过这样的要求。这还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为什么?”
牛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你知道他是谁吗?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秦桧!”
“啥?”我手中的杯子咣当一声,又掉到地面上去了。我机械般地转过头,看着那个离我越来越近的身影,瞪圆了眼睛。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秦桧?这真的就是传说中害死了岳飞将军的大奸臣秦桧?
“你确定他真的是秦桧?”我一脸狐疑地看着牛头。
“我当然确定!”牛头听出了我的怀疑,口气里有些不悦。
天哪!我的下巴要掉下来了!如果不是做了孟婆,打死我我也想不到我还能亲眼看见秦桧啊!
“那、那、他现在就可以投胎了?”我说话都结巴了。在我理解,想他这样十恶不赦的大奸臣应该是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这才过了多少年啊,他就可以投胎了?
“他要承担的只有自己的罪过,没有历史的罪过。而且下十八层地狱会永世不得超生的说法其实是吓唬人的,只是因为刑法重,时间长,才会有了这一说法。没有什么醉是赎不完的。”牛头如是说。
我有些似懂非懂。命运早已给一切都铺好了轨迹,而历史的车轮只是沿着这条轨迹在走而已,谁也没有能力去更改。若秦桧不是奸臣,就能保证宋不亡?若宋不亡,又哪里来的接下来的元、明、清?那么就更不会有现在的世界了?
“他在地狱中服刑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何况人世间还有他跪着的铜像。他既然跪了这么久了,还有世人每天无休止的唾骂,这都为他的业障消去了不少。”牛头又继续说道。不愧是比我来的早的老人,果然看世界就跟我大不一样了。
转眼间,秦桧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怎么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可要把他仔细地打量一翻。其实从他外表上看,哪里也瞅不出是个奸臣样。果然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他眉眼嘴角都露出一股怒气,想必是对这么久的刑法不满意。
我接出一杯孟婆汤递过去。“老夫是不会喝孟婆汤的!”他袖子一卷,把杯子打翻在地。我无语地笑笑,就知道是如此,牛头大哥已经事先告诉我他不会老老实实喝的,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挥了挥手,那些洒掉的孟婆汤还是会回到这饮水机中的,不论你打翻多少次都一样,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难不成你还想带着那些前世记忆再祸国殃民一次?”我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陷害的!我才是真正的忠臣!”牛头马面已经左右开弓按住了他,他却还是挣扎不休,大吼大叫。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就是要说那完全是皇帝的意思吗?可谁让你顺杆爬了?你要不推波助澜,借着皇帝的宠爱兴风作浪,你能被打入地狱吗?这么多年的牢你是白做了,一点都不知道悔改!”
骂起人来,发现自己的嘴皮子好像变得特别利索,之前心中的不快也借此一吐而出。
“算了,别废话了,咱们直接给他灌下去得了。”我身边的这位牛头大哥已经按捺不住了。我很配合他的把孟婆汤端给了他。
“你们怎敢如此对待老夫……”下半截话就卡在了喉咙里,牛头已经把杯子端在了他的嘴边。而秦桧死死咬住牙齿,任凭旁边的马面怎么捏都捏不开他的嘴巴。
我使了个眼色,几位牛头马面立刻会意地站到了一边。
刹那间,数根尖锐的铜管从地底冒出,穿透了他的脚心手心直刺喉咙,把他那自以为获得自由的得意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啊——”杀猪般地嚎叫凄厉地响彻了奈何桥的上空。
听得我眉头一皱,赶紧捂上了耳朵。以为他在地狱中受了那么多酷刑,对于这点疼痛应该都习以为常了,没想大还是如此不堪。我赶紧给牛头丢了个眼神,让他趁这个空档把孟婆汤赶紧给他灌下去,再让他这样叫下去,我的耳膜都要震破了。
我已经不是人了,做鬼还用得着人类的这些生理构造吗?我呆了一下。
牛头看来也是忍受不住这刺耳的噪音,赶紧端了一杯就给他灌了进去。那孟婆汤一进肚,铜管就立马缩回了地下。
“你们……咳咳……可恶……”秦桧一面指着我们大骂,一面不停地咳嗽,看来是灌得太猛了。牛头满不在乎地白他一眼,“谁让你不自己老实喝掉的。”
牛头马面任务结束,接下来就是黑白无常的工作了。看着秦桧被黑白无常带领着,就要走上往生筏,投入红水之中投胎了,心里却突然又有些不甘心起来。
“两位无常大哥!”我从背后喊住了黑白无常,“你们知不知道这个秦桧来生的命运啊?”
听到我这问话,那两人对视了一眼,扑哧笑了出来。“孟婆小姑娘你放心吧!他来世做不了人的。”
虽然感觉这称呼有点怪,但也顾不上计较那么多了,“那他会投胎成什么啊?”
“他啊!”黑无常那张脸笑得像花开般灿烂,“投胎成骡子。”
啊?愣了一秒钟,我突然发出一阵爆笑,“不是马,不是驴,而是不会再有下一代的骡子?”
“什么?让我投胎成骡子?”秦桧一听,又不安分地挣扎起来,“你们、你们……我不会去投胎的……”
“喝了孟婆汤了还不安分。”白无常冷不丁地丢下一句话,孟婆汤就像在这时效力上来了,秦桧的眼神一散,再不挣扎。
接孟婆汤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四处乱转。看看哪个牛头马面或者黑白无常身上会带着手机这样的东西。我就是想弄一个,拿给彼岸看看。在我的火眼金睛寻找下,终于是发现了一个小鬼差。谁让他当着我的面就开始打电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