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播便继续说道:“神宗在这些个遗迹里头,修了如你们先前见着的那般建筑,只能用这十二把钥匙打开。他分别藏下了些隐秘的物事,只是我奔走多年,至今也不过取出了句曲山腹中的这一个。”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珑的匣子:“这便是放在那石台之上的东西。只是我见它工巧非常,查过典籍,只说前朝曾有巧匠向皇帝进献过秘盒,内有机关,若开启手法不对,则所藏事物尽毁。此秘盒被收于内府。我不敢妄动,故此至今不曾打开。”
盗帅忽然出声道:“可否让我一观。”李播便把这匣子推给他。
他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又闭眼掂了一掂,说道:“与我师傅讲起的一般。这匣子是铅制的,性软,最易变形,一受巨力,便会激发这里头安置的精巧机关,刹那间黑火药丸迸发,匣子里头只剩飞灰。而不同匠师又各有手法,其中关窍,我亦不知。”
“敢问盗帅可有其他办法?”
“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这句曲山中可有石胆备着?”
“是有不少。”
“垒两座方头炉,相去二尺,旁开一孔,表里俱敷以精泥。一炉中置一铜盘,一炉以碳烧石胆使其生烟,以物扇之,其精华尽入铜盘。炉中却火待冷,开取可得少许粘稠无色液体,谓之‘胆精’。以一倍水缓缓兑之,所得最能销金化铁。此物是我师门所传,对付如此秘盒时,只需寻一手法细腻之人,以长细管滴上一滴,待全然化开一点,再以细绢拭去。如此往复,便可把外壳打开而不伤着内里机关。”他感叹了一句:“只是我也从未见过实物,本以为乃屠龙之术,时无所用,不曾想到今日却碰上了。”
任平生又盯住李播:“可师兄你是如何寻到一枚簪子,又是如何发觉这山门地下别有洞天的?”
“师弟你有所不知。我姓李,可家母那一支却为陆姓,不是旁人,正是那陆子刚一族的旁支。方才我说起陆子刚于万物末年把消息带出宫禁,正是因为这一脉出了个明光宫宿卫。他带回这等秘闻后,又做到哲宗一朝,太后干政,牝鸡司晨,致使黎民多有流离。不久上失其鹿,天下共逐,待叛军攻入京师,他循着记忆,趁乱从宫中抢出些珠玉,其中便有这一根头簪。此后便传到了我手里,我只把它当传家宝看待。
“我自小原本以为即便此事不假,可亦年代久远,无迹可寻。只是我一十四岁那一年,”他看向任平生:“那会儿我们师兄弟几个学了些武功,无事便要去华阳三洞中游荡。那时只指望着有一日能做个大侠,名扬天下,可长辈们却勒令不许下山。山上那些地方都叫我们给摸透了,唯有这溶洞里还算有些奇趣。”
任平生好像一时也被勾起了满腔回忆,他略略一点头,涩涩地说:“我都记着。”
李播长叹一声:“有一日,我们又在洞里四处乱走。走到一处鲜有人到的去处,不知怎的就分了开来。我只是往深处去,见到岔路随意拣一个便钻,七拐八拐,竟走到一处从不曾来过的地方。探过的位置都熏过记号了,可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便有点慌了神。见外头俱是分岔,不知来路,又做起侠梦来,只觉这里面或有奇缘,竟大着胆子一路往里去,就遇上一处阔大的石穴。我见没有另外出路,才知道害怕。
“在洞里徘徊了许久,恰巧寻到那一处石笋上的锁孔,见着就觉得形状与随身带的簪子相类。我无路可去,就取了簪子试了一试,不想竟真的开了道暗门。那门里面石台上便放着这个匣子。那时少年人心气,觉得寻到了神功秘籍,欢欣雀跃,又用簪子开了里头一扇门。可那门一开,就遇着祸事了。
“我只见外头没什么稀奇,全是石笋等,愣神的时刻,就有一道爪子抓了过来。幸而避过了大半,只是肩上受了一道。我借着朦胧火光,陡然瞧见那古怪模样,当下被骇得直往外头走,顺手拔去了簪子,暗门落下得快,恰把它关在了里面。可我一时心胆俱碎,便是长生灵药也不敢取了,直直撞了出去。跑了一段又跌了一跤,失了火把,黑暗中辨不清方向,只好在原地缩着,却不知道那时候已经到了探明了的区域了。”
任平生接口道:“我记得那次。我们寻你不着,便惶惶然回去告诉了师傅。他就叫来我们那一代所有弟子,齐齐往洞里去,一直寻到黄昏才把你找着。我们同你一道进去的几个,都挨了板子,又抄了《五千言》十遍,半个月都抬不起手来。”
“是了。你们寻到我,我却在混沌中捱了太久,一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后来送去见了师傅,我才把所见一一讲与他听。他当时就变了脸色,教我只把这当做大梦一场,又要我对你们说身上的伤尽是乱石所致。我依他所言,便瞒过了其余众人。后来时日久了,慢慢地也下过华阳洞几次,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地方。若非我肩上那块疤痕一直存在,只怕真的要以为这是一场长梦了。
“这样一直到师傅临终那天。他把做掌门的诸般要事讲过,便又一次提起了我那日所见。他将神宗皇帝遍寻天下‘太古遗音’的事说了一遭,又告诫我这事情牵扯到一桩前朝秘闻,若是叫有心人知晓,只怕天下又要起刀兵,便要我立誓非万不得已,不得告知他人。我应下了,又问他这秘闻为何,他却说也不知,只是从长辈那里听来了这些。我先前说的,便是我综合了我师傅与族中两份叙述,所推断出来的。
“我自觉此事干系重大,便遵照师傅说的,谁也不曾提起。做了掌门,下了溶洞内一次又一次,却总是一点痕迹也寻不出。后来我想这海内另有十一处遗迹,便定下决心,游历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