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在翘首望向别院门口的那辆马车,单看那马车已经是奢侈不已,四匹漠北名驹拉着,车门前挂着一盏琉璃八角盏灯,赶马车的车夫一看就是习武之人,马车旁的丫鬟轻轻掀开帘布,一只藕白的手从帘布后伸了出来,搭在丫鬟的左手上,手腕上那一圈纯白的貂毛已然彰显主人身份高贵,众人纷纷侧目而望,一时之间安静许多。一双琉璃红底镶金边的绣花鞋从帘布后挪了出来,辗转而下,从马车上下来,这时候才看清她,在场的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气,单看那身姿和动作,美!太美了!
只见那女子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围着面纱,看不清脸,只有露在面纱外的青春而懵懂的一双灵珠,泛着珠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此刻也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众人,看到众人投向她各式的眼光,既不慌乱,也不自卑,莲步轻挪地往院子里走来。
此刻情绪波动最大的莫过于北安容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月氏公主,不是说月氏国蛮横落后,喜食生肉,且那的女子长的都是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吗?可如今看来,竟是生生地将自己比了下去。
北安容眼里浮起一片浓浓的嫉妒和暴戾,可在太子望向自己的时候马上恢复平静,笑着说道:“真没想到月氏公主竟会有着如此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呢。”
北秋姗心里对月氏公主的容貌也是大吃一惊,可脸上却是装作不过如此的样子,说道:“那还带着面纱,看不甚清楚呢。万一和三姐一样,脸上有疤痕了,不是美中不足了吗?”
一句话,将两个人都讽刺进去了,夏傲雪见过月氏公主的真容,自然清楚绝不会有疤痕的,笑了笑道:“四妹这话就不妥了。我是受过墨刑的戴罪之人,而对方是有着嫡亲血统的月氏公主,你拿我和月氏公主相比较,岂不是辱没了月氏公主的身份?”
北秋姗脸色一白,只见月氏公主越走越近,再说些反驳的话已是来不及了,索性就站在一旁狠狠瞪了夏傲雪一眼。
“这么热闹啊。”月氏公主含笑看着大家,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夏傲雪,当下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没想到她也来了,刚想上前却被夏傲雪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总管还跪在地上闷声不语,百合扶着绿波站在身后,十一殿下脸色一如既往的阴郁冷漠,太子正含笑看着月氏公主,而北安容虽是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但她勉强的笑容和今日的穿着,月氏公主也猜到了她的身份。当前人人各怀心思,琪琪格将所有人的情绪都看在了眼里,心里也就有了点数。
“这都发生了什么?”月氏公主一脸惊讶,随机手点了点夏傲雪,“不如你来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夏傲雪心里笑了笑,这月氏公主心思还算玲珑,自己刚刚阻止她上前,就是怕她对自己过分亲热的动作会暴露两人早已相熟的关系而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和麻烦,好在她也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没有继续上前找自己叙旧。
夏傲雪言简意赅地将眼前发生的事叙说了遍,琪琪格笑着说道:“不就这么点事嘛。太子殿下和十一殿下,可否让琪琪格来解决这件事?”
太子闻言,儒雅一笑,“请。”这月氏和亲的队伍还在大都,况且还是由月氏王爷古力图木一手带领,惹怒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看到太子对月氏公主说话含笑的那神情,北安容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拉下去杖责三十。”琪琪格指着李总管,再指着绿波,道“你嘛,既然受伤了,就罚你三天没饭吃吧。”
“太子饶命啊,太子!”李总管不断地磕头,他年纪也不算小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粗活都没干过,更没受过什么责罚,这杖责三十下来,半条老命都没了,“还请太子爷看在老奴一心伺候凝贵妃的份上,饶了老奴!”
今日之事,夏傲雪本也不想闹的太大,且这李总管又是凝贵妃的心腹,若是这杖责三十真打下去了,只怕自己和凝贵妃之间的怨恨也就此结下了,想到这她也就开口求情道:“公主明判!不过李总管还要伺候凝贵妃,且年轻大了只怕承受不住这三十大板,还请公主免了这刑罚。”
“装腔作势,人面兽心。”北秋姗小声嘀咕着。
“既然你开口了,那就不打了。”琪琪格很大气地挥一挥手,“你还不快谢谢她!”
李总管心里早已恨透了夏傲雪,偏偏发作不得,还要做出感激的样子,“多谢三小姐开口求情!”得到太子的点头后,才起身弯腰离去。
这好人都给她做够了,还真会演戏!北安容不动声色地走到夏傲雪身边,夸道:“三妹还真是有怜悯之心,李总管定是将你这恩德铭记于心了。”
夏傲雪笑着说道:“那也是姐姐平日里以身作则,告诫惜时不可骄横。既然如此,惜时还有个不情之请。”
这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十一殿下眼里多了几分玩味,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他人被她骗的团团转,可她眼里的恨意和冷漠,却骗不了自己。
“你说,答应你便是。”琪琪格马上说道。
“惜时身边也缺婢女,倒不如将这婢女上赏给惜时,免得她再出错遭罚。”
“没问题。”琪琪格脱口而出,却没想到引得聂采青咯咯而笑。
“草原上的公主就是天真率性,不拘小节,对我心意,我喜欢。”聂采青这般说道,和月氏公主相视一笑,竟是彼此生出了几分知己的感觉。
这一番下来,竟是弄的好像月氏公主才是主角,才有决定权一样,北秋姗冷声说道:“只怕公主答应的太早了吧。这宫女是宫里凝贵妃身边的人,想要她还要贵妃娘娘首肯才行。”
这点月氏公主倒是没想到,在草原上,看重那个奴婢,只要上位者一句话就可,哪管谁是谁的奴婢呢?她不服气道:“可是早上我从贵妃娘娘宫里出来的时候,她还和我说喜欢什么,缺什么尽管提出来,她都会答应我的。难道我要个奴婢都不行吗?”
北秋姗一噎,而这边五殿下已经出来打圆场了:“不过是一个婢女,由太子和贵妃娘娘说一声,我想贵妃娘娘也不会不答应的。也别都继续围在这了,先进去赏花吧。”
既是五殿下开口了,其他人也只好作罢,北安容和北秋姗悻悻走在前面。月氏公主故意落在人后,和夏傲雪并肩而走:“真没想到在这见到你呢。”
“公主有心了。”
“她们都在欺负你呢。”琪琪格指了指北安容的背影,“她就是太子妃,也不过如此。”
“公主真的要嫁给太子吗?”
“他不好吗?”
“你喜欢他吗?”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夏傲雪太清楚了,虽然和月氏公主交往时间不长,但对方到底救过自己,而且她这样率真的性格,也确实让夏傲雪心生羡慕。
“喜欢?”琪琪格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父汗让我嫁,我便嫁,我不想让父汗难过和失望。”
夏傲雪心里叹息一声,却找不出其他什么话来安慰她,嫁给太子必然也是月氏可汗深思熟虑的结果,如今和亲旨意都下了,哪里还会生出其他变数。
而这边聂采青也和月氏公主攀谈了起来,聂采青曾经去过月氏,对那里也还算有所了解,当下两人竟是如同老朋友般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反而把夏傲雪晾在了一边。
“看不出你心机这么沉。”阴森森的声音从身边响起,原来是十一殿下看夏傲雪落在了月氏公主后面,便上前和她聊了起来。
“惜时不知道十一殿下所言何意。”
“装腔作势。”宣承玮气质冷冽,和这冷冽又和七殿下有所不同,七殿下整个人不过是看起来冷漠无情,可眼前这位,冷冽中还带着点嗜血,让人不敢近身。
“若是三小姐闲来无事,何不与我对弈一场?”宣承玮虽是征询的问话,可话里却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
夏傲雪也深知自己此刻决不能拒绝,便坦然接受:“听闻殿下棋艺高超,惜时正有讨教之意,还请殿下手下留情才是。”
魏皇后定的这个别院,虽说是别院,但其实占地非常广,不仅可以容纳下上百人,还有不少阁楼亭子,成片成片的花海。
早有三三两两的女子,寻了自己要好的伙伴,站在团团锦簇的花前喜笑颜开,而男子们也是各自轮诗谈天。
而此刻在一处较为偏僻的亭子里,夏傲雪和宣承玮各执一字,两人都没有说话,脸色也都不轻松。宣承玮没有想到眼前这女子的棋艺竟然不在自己之下,一开始下的时候就有些轻敌,导致现在是举步维艰。
“都说可从棋处观人,依我看,三小姐生性多疑,招招毒辣,丝毫不给人留任何后路。”宣承玮略一思索,才将一颗黑子缓缓放下。
夏傲雪笑而不语,将自己手里的白子放下,只见棋盘上黑白成了犄角之势,胜负已分。这时候,十一殿下的一名侍卫匆匆而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宣承玮脸色微微一变,站了起来:“今日这棋,留着改日再下。”
“十一殿下请便。”夏傲雪笑着站起来恭送宣承玮,可等他走远了,夏傲雪脸上的笑才慢慢收了回来,她没清楚那侍卫所说的话,只隐约听到盼雪这个名字。
文竹,他为什么一听到文竹就急急地走了?夏傲雪心里有隐隐地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突变,马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