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下意识的把身子往后一缩,双手不自觉的环抱着自觉,虽没有明言,可香菱只凭借她这一潜意识的动作就知道自己刚刚猜对了。
冬儿咬着下唇,眼眶有些发热,眼前素昧平生的人却一眼就猜到了自己的处境。她十岁那年被卖到中书府,本以为虽是作为奴婢吃穿不愁,每个月还有月银可以拿,好歹是份安稳的活,可她却想错了。
因为她的聪明和懂事,被魏巧儿一眼看中挑去做了她身边的婢女,她还记得刚进院子的时候,那些婢女一直拿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后来她才知道,什么是地狱生活。
责骂早已是家常便饭了,魏巧儿只要心情稍微不好就会拿她出去,刚开始的时候不过只是拿绣花针稍微刺几下,可越到后面越过分,由此是直接拿着烧得滚烫的香油滴在她背上,只因为有个婢女随口说了句她的背十分光滑白皙。
而昨日,冬儿根本没做错什么,手却被簪子扎成这样,恨吗?自然。可魏巧儿是主子,自己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怨恨又怎么样呢?
仿佛是猜到了冬儿心里所想,香菱继续说道:“你不用急着答复我,且等你爹的病好了怎么样?再说我也不是要你杀人放火不是?”
冬儿抬头看看不远处躺在床板上的老爹,气息微弱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自己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还没来得及好好尽孝怎能让爹就这样走了?冬儿咬一咬牙,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我爹能治好。”
“自然。”自己小姐吩咐下来的事已经做好了,香菱心情顿时好了几分,看着冬儿这般模样也心生怜悯,不由抚了抚她的肩膀,“放心,我家主子待人极好,却不会亏待任何人,当然前提得是你真心忠于她。”
冬儿还在发愣中香菱已经走了出去,片刻后又想起了脚步声,她本以为香菱去而又返,却被想到是个背着药箱的年轻男子。
他站在门外轻敲了敲那破败的门,在月光下的笑容十分和煦,明明是数九寒天的冬夜里,冬儿却仿佛看到了温暖的太阳,一直暖到了心底。
“姑娘,在下回春谷大夫,叫我司南便好,不知可否进来?”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是面带微笑。
“司……司大夫,快……快请进。”冬儿真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怎得好端端说话都不利索了。把司南大夫迎进门,她不由往外瞧去,早已不见香菱的影子,她是一早就猜到了自己肯定会答应,才把大夫也带过来,一直在外面等着吗?
走出棚毡区,再拐进一条小巷,香菱才开口说道:“事情已办妥,回去和你主子回禀声吧。”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巷口里走了出来,正是几日不见的岳自忠。自那日被霍青藤用药迷晕了之后,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宣承希送出了城,一起的还有无旸出面才惠帝才允许带走的岳自忠的尸体。宣承希的本意是想让岳无愁带着他父亲的尸体回到家乡落叶归根去,可没想到岳无愁一把火将他父亲给烧了,骨灰洒在了大都最高峰的松鹤峰,说是完成他父亲生前遗愿。
“嗯。”岳无愁不过只是应了一声,正准备走的时候却被香菱接下来对的话给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不务正业,嘻嘻呵呵,看似不正经的表象下却是一颗正直善良的心。我知道你爹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可是这个世上,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人也会遭受着不同的苦难。”
香菱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脸颊,“我曾经是明珠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自她被太子和北安容那贱人害了之后,太子就废了我的功夫,拿毒药控制我,还把我扔到了青楼。多少次,面对那些一把年纪了还在我身上翻动的人,我恨不得咬舌自尽。可是,我怎么能死?”
“而现在,我变成这样,削皮削骨的疼,锥心刺骨的痛,可想到至少还能为小姐做做些事,无论多大的痛苦,我甘之如饴。我的主子,还有你的主子,他们承担的难道会比我们的还少吗?我们能做的不仅是尽忠,还能让主子们不为自己担忧。七殿下他,很担心你。”
岳无愁背影一僵,但那微微颤抖的背影足以说明他此刻情绪的波动。
“如果你父亲在天有灵,绝对不想看到你现在这颓废而又悲伤的模样,他肯定更喜欢看那个每天没心没肺,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岳无愁。”
一时间只剩下耳边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真是个啰嗦鬼。”岳无愁抱怨一句,闪身离去。
香菱嘴角忍不住上扬,因为她知道下次见面,又可见到原来的岳无愁了,她抬头看看月头的位置,加快脚步,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丞相府。好在后门有牡丹给她守着,倒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岳无愁一路回到宣承希的府邸,瞧着屋里还有烛光,正准备敲门却听到了屋内那拼命压抑着的痛呼声。
“不好。”岳无愁暗叫一声推门而入,就看到已经痛得脸色苍白倒在地上的宣承希,他二话不说扶起宣承希盘膝而坐,自己坐到他背后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到他体内。
约莫半个时辰后,宣承希才渐渐止住了颤抖,脸色稍微有些,他无力的抬起手,示意岳无愁不要再给他输内力了。
“这可如何是好?”岳无愁语气里难掩焦急,“霍青藤那小子也不在大都,主子的病以前都是他在压着,可现在……”
“死不了。”宣承希微弱的说着。
“每一次病发都疼得死去活来,就是不死也半条命没了。”岳无愁声音忽然提高道,“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宣承希闭着眼睛自己试着用内力运行一周天,感觉丹田处渐渐有了些力气,他才开口说道:“这毒是苏明德专门为我研制的,就是霍青藤都找不到解药,只能暂时压制。”
“该死的苏明德!”这毒,自然就是当年苏明德通过痴情蛊种在宣承希身上的毒。
“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之前追寻到他除了边境,去了塔木克,可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岳无愁有些气馁,这还是他第一次想找一个人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没事。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蛛丝马迹的。”宣承希宽慰他,“事情都办妥了?”
岳无愁拍了拍胸脯,“我办事主子还不放心?那是手到擒来,马到成功,无往不利……”
宣承希忽然笑了。
“怎……怎么了?”很少看到宣承希笑,岳无愁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你这样,我很欣慰。”宣承希也难得的吐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岳无愁心里一暖,香菱那小丫头说得没错,自己前段时间那样确实是让宣承希担心了,他马上保证道:“主子放心,无愁不会再颓废!就是报仇,也要笑着砍下仇人的脑袋当蹴鞠踢!”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大都和皇宫也都是一片忙碌的样子,惠帝体恤重朝臣,特让除夕免去了早朝,都可在家准备年事。
而这几日的早朝也是有事起奏,无事就马上退朝。今日早朝,惠帝只是交代了年后天沐寺的祭典事宜,再让礼部跟进下太子的大婚,看到成国公也在场,又顺便让礼部也去看看成小侯爷成婚是否有什么所需的,这可是莫大的恩赐了。
退朝后,夏傲雪向惠帝告了个假,说是对大宣几处地理不甚明白,需要去藏书阁找几本书。
“魏统领不去当值,却在这候着惜时,不知何事啊?”早在早朝的时候,夏傲雪和魏安康视线对上的时候,就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这才找了个出了麒麟殿。
“司言果然聪慧。”魏安康向前一步,这距离不至于引起夏傲雪的反感,却又能让她听到自己说的话,“不知昨天舍妹是否有来找过司言?”
夏傲雪睨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反问道:“魏统领不是都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了吗?”
魏安康讪讪一笑,他昨天越想越不对劲,今日进宫的时候就留心问了昨日皇宫是否发生了特别的事,这才知道原是月氏公主身边的婢女和宫里的侍卫私通,被魏巧儿发现了。如果昨天没看到阿蒙出现在魏巧儿闺房里,或许这件事他也不会多做他想,可混迹官场已久的他,自然就清楚了这其中定然不是巧合。
“她找的不是我,不过是琪琪格的麻烦。”但是她和琪琪格交好的事情,只怕魏安康心里也有数,不然不会站在这里和自己说这些。
“舍妹年幼不懂事,定是那阿蒙唆使她,才会一时犯了糊涂,还请司言见谅。”
阿蒙?这下谜团就完全解开了。阿蒙想要琪琪格身上的草原之印,魏巧儿想打击报复琪琪格,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她会利用琪琪格身边的婢女,难道自己就不会了吗?昨天她在皇宫看到魏巧儿身边的婢女,只轻声和宣承希说了句,以其人之道还她。懂她知她的七哥,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岳无愁很快就把她所有的信息都查了出来,这才有了香菱深夜说服冬儿这一出戏。
“她若再懂事些,我和琪琪格可就死在她手上了!”夏傲雪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憎恨,魏巧儿看似天真浪漫的面孔下却是一副歹毒凶狠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