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这话是有缘故的。
三个月前，有位游僧来安国公府化缘，临走前，留给刘氏一句话：“贵人天降，善待有福报。”不待刘氏多加追问，那位游僧念着“阿弥陀佛”飘然离去。
琢磨来琢磨去，“贵人天降”中的“贵人”两字，刘氏觉得多半是指女子，这么一想，二房的玥姐儿立马跃上她心头。
贵人？
玥姐儿日后进宫，不就是贵人么，不就是天降贵人在安国公府上么？
越想越高兴，刘氏自想明白“贵人天降，善待有福报”这话后，对玥姐儿越发喜欢得紧。然，今个天不亮，听说夏氏发动，一瞬间，她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怎就忘了呢？府中还有一个怀着身子的，要是长房产女，那玥姐儿不就失去一半成为“贵人”的机会？
刘氏如是想着，最终怀着复杂的心情到东院，叮嘱胡妈妈多留意东院的动静，好第一时间知道夏氏生产时有无特别的事儿发生。
但她肯定没想到，夏氏做事利落，在产下姐儿那一刻，便吩咐室内众人，一律不许提起姐儿出生时的异象。在宋嬷嬷和她妥善处理下，胡妈妈短短工夫能打听出什么才怪。
“太太，那孩子长得未免太好了。”
孟氏不甘心，即便胡妈妈有回应刘氏，说长房的姐儿出生时没有奇异的事情发生，她还是介意得很。
“玥姐儿长得也不差，又有我这做祖母的亲自教养，锦绣前程指日可待。”刘氏语气略显不耐，摆手：“我乏了，你回自个院里用饭吧。”
皇宫。
“皇上，安国公府长房喜添千金。”
“有异常？”
景文帝夹菜的动作一滞，挑眉看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暗卫。
“云夏氏生产时，内室霞光遍布，异香满室。”
暗卫单膝跪地，恭敬回禀。
“哦？有此异象。”
景文帝俊语气轻淡，俊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那姐儿肌肤胜雪，样貌极为精致，身量堪比满月大的孩子。”
“朕知道了。”
随着景文帝音落，那暗卫如来时一般，豁然消失不见。
“贵人天降？”
无声念叨一句，景文帝弯唇看向坐在他对面，眉眼如画，始终默默用膳，但脸色明显带着些病态白的男孩儿：“小九，明润刚喜得一千金，待那小丫头满月时，皇兄待你去云府看看好不好？”
明润是云谦的字，在景文帝做皇子期间，以伴读身份跟着景文帝同进同出，当然，他也是景文帝年少时的玩伴，基于此，两人关系说起来很是亲近。
游僧进安国公府化缘留话，这事儿虽没在府内传开，但有暗卫这么个行当在，皇帝想知道什么，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好。”
男孩儿应声，一双黑眸宛若墨玉般明亮，他和景文帝视线相接，稚嫩的嗓音缓缓扬起：“皇兄打算重用云大人了吗？”
看着这小小年纪，一身气度却已卓尔不凡，单单坐在那便让人觉得清风朗月，心平气和难生波澜的胞弟，景文帝眼神宠溺，轻颔首：“明润任虚职已足足六年，若再这么将他闲置下去，怕是人就要废了。”
“皇兄对安国公有顾虑。”
男孩儿不是问，而是用的陈述语气。
景文帝迟疑须臾，摇头：“安国公乃国之忠良。”先安国公跟着太祖马上打天下获封爵位，原本在现任安国公这一代该降爵承袭，但安国公云靖凭着驻边十年累积的显赫军功，以及战场以身护驾之功得以平级袭爵，对这样一位有勇有谋，有“战神”之称的大功臣，为君者实不该去猜疑。
然，安国公云靖年少时有做过太上皇的伴读，在上皇执掌华锦期间，又是心腹重臣。
如今，他是华锦的主宰，且坐在龙椅上近七年，可是那在他继位前迫于不得已的原因禅位给他的父皇，这几年里没少给他添乱，还有他那些在夺嫡中幸存，又迫于形势不得不蛰伏下来的兄弟，三个里面起码有俩，等着机会拉他下马。
有这么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存在，他想重用明润，难免心存顾虑。
毕竟在孝道和家族双重压力下，谁又能保证，昔日的伴读兼玩伴，到需要抉择时，不会背叛他们之间的情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过，我知道皇兄有自己的考量，只要皇兄做出的决定，小九都支持！”母后生下他没多久便离世，是皇兄一手养他到今日，比起皇兄膝下诸皇子，他可以说占尽了皇兄所有的宠爱。
景文帝眼里溢满笑意：“有小九在背后支持，皇兄很高兴呢。”
安国公府，松香院。
“云家的女儿不给人做小，更不会入宫为妃，这是你祖父在世时立下的规矩。“安国公云靖屈指轻叩书案，说着，他顿了下，方续道：“至于你母亲那，有为父在，她就算有再多的心思，也得收着。”
“有父亲这句话，儿子就安心了。”
云谦神色放松，想了想，眼神孺慕，在老父这给宝贝闺女求起了名字：“父亲若是得空，能否帮您孙女取个名儿。”
“……琉哥儿是兄长，妹妹就叫璃姐儿吧。”
思索片刻，云靖本想说孩子这才出生，能不能立得住还俩说，但倏然间他又想到，长子膝下这个嫡女伴异象落地，显然不同于一般婴孩，于是，他以“琉璃”中的“璃”字为长房嫡女定名。
“璃姐儿，这个名字好，谢谢父亲。”云谦笑着赞了句。
不料安国公白他一眼，一脸嫌弃道：“好在哪？不过是从‘琉璃’二字中取个‘璃’字，这也值得你拍马？”
云谦摸摸鼻头，讪笑：送出一个彩虹屁，老父偏偏不接收，好尴尬哟！
“为父打算向圣上请退。”
“……”云谦惊诧：“父亲，您今年不过四十有三，距离……”致仕还早着呢！
掌管京都大营，对皇家忠心耿耿，又兼任兵部尚书一职，毫无预兆来这么一出，难道……难道是为他……
想到那个可能，云谦立时眼眶泛红，颤声道：“父亲，儿子没什么大志向，您不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