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江城阴湿的深秋今年尤为寒冷,窗外风声像孩子哭声。
辉煌耀眼的金色和影影绰绰的灰色交错投向纱帘,大地把未知和迷茫呈现在眼前。
七点,姜茶从被丧尸追杀的梦里挣扎着醒来,浑身肌肉酸痛不亚于一辆重卡碾过程度。
闹钟响个不停,眼皮沉重,呼吸也不太顺畅。
八点半上班,步行十分钟,洗漱二十分钟,七点半起床亦可。早晨的睡眠时间总是宝贵,尤其是对少了外界干扰的起床困难户而言。
左臂满床探手机,未果。又换右臂去寻,孰知稍一动弹,肌肉乃至每块骨节摩擦都几乎要命。眼前发黑,痛感使她整个人蜷缩成团。
“啊!”她想起身叫救护车,可剧烈的阵痛从右腕蔓延开来,一波又一波地不停歇。
脑海里冒出生物课上老师说过的生物痛感等级理论,若真的量化,她想此时的痛感已达到顶峰,甚至是超越等同于分娩十级最高值。
比死亡还要漫长的时间里,汗珠掺杂着泪水浸湿了枕头,她意识清醒的感受着身体内每个细胞的分裂再组合。
疼痛使姜茶产生幻觉,眼前的天花板蒙上一层灰暗,缝隙歪七扭八,四周像是个汇满万圣节幽灵的鬼屋陷入混沌中。
“又要死了?”她自暴自弃的呢喃,茶眸紧闭,是该给九笙打个电话通知收尸,天气虽不炎热,但隔个四五天尸体估计也要呈巨人观。
死之前,还是要先跟刑警三队的法医说声抱歉。
思于此,悲伤袭上心头,泪水决堤般往外涌。
“流鼻涕了。”她努努鼻子,鼻涕顺着人中流淌。
“赶紧擦。”
“好的。”左手乖巧接过别人递来的纸巾,死前还是要注意一下仪容,真是贴心的提示,“谢谢。”
“不客气。”
啊嘞?我是独居,怎么会有人递纸巾?反射弧极长的姜茶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稍稍平复下来的心脏又像打鼓般拼命加速。
她颤抖着捏紧手中纸巾,脸色像昨晚喝过的牛奶般惨白。她不敢轻举妄动,在武力值方面自己就是渣滓。听那孔武有力的嗓音,估摸着也是个年轻气盛的男子。
“大哥,你是谁?”姜茶努力克制着即将崩溃的情绪,可能连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声音里的哭腔。
床垫沉下去,继而是织布窸窣声,她能感受到失去控制的右臂被扯了个弧度。忽而,一张布满阴郁的熟悉面容赫然闯入眼帘。
“只是借你胳膊睡一宿,怎么又想死了?”男人睡眼惺忪的撑在姜茶上方,柔顺青丝自然垂落,俨然在她消瘦面庞筑成一道与世隔绝的瀑布。
檀香混杂着男人粗重的呼吸声氤氲在茶眸处,还沾着晶莹泪珠的长睫不断扑闪。
他们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姜茶能看清他脸上每个细微毛孔。他的粉唇张张合合,好似在说些什么,但耳朵却什么都听不见。
“你说什么?”姜茶昂头,耳朵愈发凑近他的薄唇,“大叔。”
农旎哭笑不得,只能稍稍扯开两人之间距离。姜茶此刻眼神迷离,双颊乃至整个身体泛起一层淡粉,他怕再不离开她真的会自燃。
还真是与外表不符的单纯。
“家里有剪刀吗?”农旎望了眼她右手腕上的黑色契约物,而絮体连接的另一段是他的鬓发发尾。
“我没钱。”姜茶下意识的捂住领口松垮的家居服,劫财没有,劫色估计大佬也看不上。
“想什么呢?”他手指灵契,千挑万选可怎么就选到一位智商不在线的契主,“快点起床收拾,不是八点半要警局报道吗?”
话音刚落,七点四十的闹钟准时在耳侧响起,她已经在床上墨迹了四十分钟。
她恨呀!昨晚不应该偷懒不洗头,洗衣机的衣服也还未晾出去。
“大叔,扶我一把,”姜茶瞪大圆眸,泪珠又有夺眶而出的趋势,“我被你压的起不来。”
农旎嘴角一抽,她还是一如既往不善表达,不知道的外人可能真的会误会自己欺负她。这要是传出去,妖神称号可不保。
薄被裹紧她瘦弱身子,右臂稍用力,上半身便被从柔软硅胶床垫上托起。眼眶发肿,鼻头也被蹭的发红,樱唇撅起,委屈的像只被圣诞老人丢弃的红鼻子努道夫。
“要扶你吗?”他俯身询问,檀香在空气中蔓延。
姜茶摇摇头,妖怪可能理解不了人类起床气。待躯体上的疼痛稍好了些,她赤脚踏在地板上。
“痛!”头皮被她下床动作拽得一阵发麻。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大幅度动作又无意识的扯了几回。
农旎无奈的跪坐在床尾,侧首默默凝视。妖怪一旦与伏妖天师签订灵契,期间就要听取差遣直至人类歩向死亡。
而连结彼此的契物是人类在妖怪身上取走的一件物品,或许是头发,亦或是牙齿指甲。
在经历一个星期的磨合期后,妖怪需要遵守约定现身人类身边,以祛除连结彼此契约物。
若妖怪不愿现身乃至自行祛除,那契物就会蜕变成噩咒,致使暂时性的妖力尽失。
灵契是盘古开天辟地留下的,初始目的是维持阴阳师与古妖之间的平衡。
再后来阴阳师又衍出伏妖天师单独一派,天师族逐渐掌握了大多法术,尤其是驭妖方面。
“大叔,我剪了哦。”姜茶轻柔嗓音唤回他的思绪。不知何时,她手里多了把锋利剪刀,刀刃正抵在他乌黑青丝上。
他迟疑了几秒,身体发肤乃己物,本非爱人不可破坏。想来上个剪断他发丝的还是姜堰之……
“剪吧!它也及腰了。”农旎执起一撮,语气充斥着怜惜。
“大叔,你可以嫁人了。”姜茶喜笑颜开,半开玩笑的拾起断发。
男人微愣,不明所以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她摇头晃脑的念叨,前些日子助理总在侃侃而谈何晓道先生《十里红妆?女儿梦》的各种衍生版。
“男子怎可嫁人?”农旎眉头紧皱,接过她手里整理好的发丝,纤细手指抵在她光洁额头上,“小丫头,就知道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