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打开了木门,站在房中,昏暗的油灯下,能看到面前的墙上有一面古镜,古镜前的木桌上,放着一个镀金的娃娃雕像。娃娃的脸上映着火光,有些阴晴不定,眉眼间似乎闪着妖异的光。
木兮皱着眉头,那是酒店主人养的小鬼真身,里面裹着他的尸体,将他的灵魂永远禁锢于此。这酒店主人不舍得儿子早夭,就使这些歪门邪道来留住他的灵魂,自欺欺人般当作他还活在这个世界。然而小鬼已没了人性,一不留神就会造成反噬。但按这小鬼的能量,是不足以长期维持这镜中世界的。那股力量,究竟是何来历?
她伸手欲抚上那面古镜,这镜子上的灵力,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镜中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魂魄禁锢其中。突然心头一阵抽痛,她连忙捂住,这是……同心咒的反应!
木兮下意识地按住古镜,这镜子是力量的源泉,或许通过它,可以看到苏夜凉他们的位置。她手上残留着咬破中指的血,一沾上古镜,便感觉整个世界都震动了一下。镜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个闪着白光的花纹,她不由怔住,这花纹,跟之前那块玉石中的一模一样!一角冰花,原来,真的不止那一角!
接着不等她反应,那一角冰花便与上次一样,化作流光,瞬间融入了她体内。她连忙松手,只觉通体舒畅,先前的伤口,都被一股暖流包围,没有了痛感,而她体内的灵力也愈加纯粹。
面前的镜子瞬间变得暗淡,但她的视觉却愈加清晰起来。除了一角冰花的灵力,这面古镜自身也是带着阴邪之力的,镜子里倒映着她背后的走廊,走廊上,赫然就是苏夜凉几人。而他们此刻的眼神或惊恐、或呆滞,怕是被鬼迷了眼!
她猛地回头,走廊上空空如也。没办法,这里毕竟是幻境,没了冰花的力量加持,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她必须从这面镜子中出去,毁了这古镜,才能将禁锢的灵魂解救出来。
走廊上,长孙鸣看着不知何时趴在妇人肩头的小鬼,面色冷硬。转身迅速在苏夜凉三人眉间点上一滴中指血,喊道:“都醒醒!你们看到的都是幻觉,稳住心神!”
“老头!”
长孙鸣一愣,一眼瞧见妇人身后房间的镜子里,站着一个人,赫然就是木兮!只见她将染血的手掌放在镜子上,定定地看着他。
他略一点头,握紧手中的拐杖,猛地拔出,竟是一把桃木剑。那小鬼吓得瞬间躲到妇人身后,长孙鸣默念咒语,将桃木剑猛地掷出,穿过栏杆间隙,直往古镜射去。
妇人反应过来,从轮椅上扑下来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在桃木剑钉住镜面的同时,木兮蓄起灵力一拳击出,里外夹击,古镜应声而碎。
苏夜凉的目光逐渐清明,就见不远处的房间里,就着油灯的光亮,一面镜子炸裂开来。红光闪烁,木兮竟从镜中一跃而出。她的动作在他眼中犹如慢放的电影,有一丝不真实的奇异感觉。
那小鬼突然失去力量的支撑,呆呆地化作一缕轻烟回到了塑像之中。木兮刚一落地,反手抓住桃木剑就往桌上的小鬼塑像眉心一点,她只需稍一用力,便可将这小鬼真身毁去。
“不要!”
那妇人趴在地上,满脸惊恐,本就枯瘦的面容更加没有血色。她徒劳地伸着手,却难以移动半步,沙哑着声音哀求:“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宝宝。”
木兮面无表情地开口:“放了他们。”
妇人闻言,慌忙在身上摸出一个遥控器,哆嗦着手指摁了半天,走廊上的栏杆方才上升回去。
长孙鸣迅速越过她,掏出一块画满符咒的红布,将小鬼塑像包了起来,木兮这才收回了桃木剑。
“你们干什么!把宝宝还给我!”
妇人犹如发了疯,竟挣扎着撑起了身子,像是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长孙鸣的眼中掠过一丝悲哀,蹲下身看着她:“这孩子已经沾了血气,你再纵容他胡来,只会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你难道想看着他彻底变成恶鬼,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么?”
妇人愣住,看着他怀中的小鬼,呢喃着:“我只是舍不得……”
木兮环顾房内,从古镜中解除禁锢的魂魄聚集着,有些是肉体已经殒命,有些是与韩诗颜一样失了魂。已经殒命的魂魄如不处理,便会成为游魂野鬼。而残魂断魄,如无意外,会被本体召唤回去。
她从长孙鸣身上拿出一个魂铃,走向房间的角落。苏夜凉几人此时回过神来,也跟了进去。便见她走到一个空无一人的角落,一路好像还在躲闪什么东西,可这房间明明空空如也。
“韩诗颜。”木兮站在角落晃了一下魂铃,便将她的残魄收了进去,回头看着一脸懵逼的他们,“你们都没事吧?”
冷菱月立马眼泪汪汪地扑上去:“小师父,你没事就好了!”
木兮侧身躲开她,活蹦乱跳的肯定没事。走到苏夜凉身前扫了一眼,还好四肢健全魂魄稳定,这才松了口气。
黎梓卿搓了搓手臂,总感觉这里不止他们几个人:“木老板,诗颜小姐呢?”
“喏。”
木兮举了举手中的魂铃,冷菱月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在这里面?”
“是啊。”
木兮收好魂铃,正想过去看看长孙鸣那边的情况,却被苏夜凉拉住了:“你受伤了?”
木兮一顿,看了看自己身上,无非是留下了一些血迹,伤口已经止了血,便摆手道:“没事,小伤而已。”
苏夜凉轻皱着眉头,她穿着单薄的衬衣,光着脚,身上还血迹斑斑,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样子。偏偏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是不知该说她神经大条还是意志坚强。
他也不多说什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木兮身上,便走开了。木兮有些愣神,身上的衣服残留着他的温度,暖暖的,有一股很干净的味道。
冷菱月一脸怪笑地看着她,她有些不自然地撇了撇嘴,快步走去长孙鸣边上。
苏夜凉已经招呼黎梓卿一起将妇人扶到了轮椅上,然而她就像一副空壳,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长孙鸣手里红布包着的小鬼塑像。
长孙鸣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木兮道:“再这样下去,她就得油尽灯枯了。”
木兮:“你想怎么做?”
“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吧。”
木兮点点头,抬眼见苏夜凉正看着她,便移开目光:“先送这里的‘好兄弟们’一程吧。”
“也好。”
苏夜凉他们听得云里雾里,只见长孙鸣烧了一张符纸,与木兮并肩而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念起了经文。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异口同声地念出来,竟有一种十分平和安宁的感觉,连那妇人的神情都渐渐放松下来。后来才知道,他们念的原是往生咒,意在超度殒命于此的亡魂们。
周围的温度不知不觉没有那么阴冷了,木兮睁开眼,眸光清亮,淡然悠远。她回头看着那面破碎的古镜,那个夜袭她们的神秘人,怎么不见踪影了呢?
“看什么呢?”长孙鸣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没什么,走吧。”
终于能离开这个地方,冷菱月跑得比谁都快。她这辈子恐怕都会对酒店和镜子有阴影了,站在404房门口一步都不想踏入。
外头天已蒙蒙亮,木兮换了一身衣服,也不管房间乱七八糟的,倒在床上就困得不行。
冷菱月在门口张望了半天没见她出来,正想喊她,一个人影却突然无她擦肩而过,把她吓了一跳。
原来是苏夜凉,他径直走进房里,冷菱月这才赶紧跟进去,入眼就见木兮大喇喇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虽说大家都是一夜没睡,但木兮显然比他们累得多。苏夜凉示意她别出声,便轻手轻脚地把木兮露在床沿的脚丫子放回去,盖上被子。接着把冷菱月推到门口,低声道:“你去我那边休息吧,我在这看着。”
冷菱月一脸恍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我小师父。”
说罢哼着小曲儿就走,搞得苏夜凉一脸莫名。
木兮睡得昏天暗地,一觉醒来竟到了中午。窗外阳光正好,照得屋里也暖洋洋的。她一睁眼便见对面床上靠坐着一个人,紧闭的双眼,微抿的嘴唇,就着金色的阳光,倒是十分安宁美好。这个苏夜凉,长得还真是不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夜凉便睁开了眼:“醒了?”
“嗯,你怎么在这?”
“还不是怕你又跟昨晚一样,被拖到镜子里都不知道。”
木兮乐了,起身靠在床头:“那你还挺关心我的嘛,还是说,昨晚被吓着了?对了,说好的带你刷新三观呢。”
苏夜凉想起昨晚那个假扮木兮的小鬼,脸色微变:“这一次,就算让你得逞了吧。”
木兮一愣,俩人都笑了出来。
长孙鸣可没闲着,他给那酒店老板娘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终于让她答应将小鬼放到寺庙里净化超度。前提是,她也要跟着,陪她宝宝最后一程。
木兮起床时,长孙鸣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了。常年在外奔波,认识的道友简直遍布五湖四海。下午便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酒店门前,木兮正坐在门口发呆,就见那车门打开,走下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和尚。眉目清俊,衣袂飘飘而纤尘不染,虽然年纪轻轻,却有一种我佛俯瞰众生的慈悲纯净之感。
他看到木兮先是一顿,而后笑着略微点头,抬眼就见长孙鸣蹦哒着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