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层的变动对职员的日常工作并没有太大影响,不管大家心里正上演着怎样的豪门恩怨情仇,各个项目还是照常进行着。
从同事的闲聊中得知白经池离职的消息,南嘉比大家更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考虑了一下午,上33楼打算找余尔问个清楚。但她忘了,33楼本就不是她可以随便来的,更何况余尔不是白经池,不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
“南组长,不好意思,没有余总的吩咐,您不能进去。”南嘉在秘书拦在办公室外。
南嘉抿了抿唇,“那麻烦你通传一声,我有事情要见她。”
罗小玲礼貌又抱歉道:“抱歉,余总吩咐过,不随便见客,您有要紧事的话可以先反馈给王总监,请他代为转达。”
其实余尔的原话并没有这么委婉,总裁办接到的命令是“没有预约的不见,闲杂人等不见。”
余尔现在还属于业务不熟练的状况,每天都有很多必要的事情要处理,还有很多必要的人需要应酬,真的没有闲心再去见其他不重要的人。就连各个部门的总监想要面圣也得提前给秘书室打个电话问问余总有没有时间。
但是这种感觉让南嘉很不爽,原本她很看不起的一个人,突然变得高高在上起来,见一面比见皇帝还要难,仿佛一下子把自己比到了尘埃里。
心里恼火却无法发作,她的脸色就显得不是很好看,罗小玲脸上保持着微笑其实心里已经很忐忑,毕竟以前南嘉是白总面前的大红人,33楼想来就能来,没人敢拦。现在余总和白总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没人知道,她虽然是照着上面的命令办事,但万一人夫妻俩还好好的,她今天得罪了南嘉再间接得罪白总,以后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南嘉正打算转身离开呢,下楼派发文件的杨茹回来了,看见俩人杵在那儿不由得皱起了眉,“小玲你怎么搞的?把南组长拦这儿干嘛呢?”
罗小玲一听她批评的语气就慌了,“南组长她想见余总,但是余总不是说……”
没等她说完杨茹就道:“南组长是一般人吗?真是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赶紧回去吧你!”她还记着上次余尔提到南嘉时熟稔的态度,这南嘉跟白总和余总关系都不一般,哪儿能跟别人一概而论。
她朝南嘉笑着:“南组长快请进吧。”
南嘉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讥诮。
杨秘书敲门之后领着南嘉进去,余尔从办公桌后面抬起头,看到南嘉时愣了一愣,接着扫了杨茹一眼,眼神有些冷。“你先出去吧。”
她放下笔,直起身转了转脖子,往后靠在椅子上,等门关上了才看向南嘉:“找我有事?”
“你跟经池怎么回事?”南嘉走过来,“他为什么突然辞职了?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们的事,没必要向你交代。”余尔不耐烦地皱眉,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永远这么自以为是,“没别的事就出去吧。以后不要再上来了,公事找你上司,私事更不要来问。”
南嘉冷笑一声:“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余尔看着她没说话,等她转身离开,拨了内线:“杨秘书进来一趟。”
杨茹心里咯噔一跳,连忙站了起来。从余尔穿着职业装入主公司开始,已经不再是她们以前见过的那个温软和善的样子,虽然大多数时间看起来还是很温和,但待人处事都冷硬了不少,无论是来自于那个位子还是她本身气场的压迫,杨茹面对她的时候都惶恐了很多。
她刚刚的声音隔着电话听起来都很冷,杨茹战战兢兢地进了办公室,果然见她面色不善。
“杨茹。”余尔盯着她,新仇旧恨加起来,对她的态度相当冷淡,“人是你放进来的?”
“是。”
“我记得已经说过,闲杂人等不见,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杨茹解释道,“我以为南组长和您……”
余尔没耐心听下去,摆了摆手:“明天去后勤部报道吧。”
南嘉从33楼出来,心里憋了一股气,也没心情再回去工作,直接离开了公司。反正下班时间也快到了,这个公司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意义,早退一次又能怎么样。要不是因为手头这个项目是她回国后的处女秀,想做得漂漂亮亮的,她都想立刻辞职了。
让她在余尔底下做事,真心做不到。
她回国之后买了一辆代步的小车,开车回家的时候经过一个路口,停下来等红灯的间隙里,不经意朝路边瞥了一眼,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陈勇,同项目组的同事,家境一般,能力一般,在组里属于进不到核心的边缘人物,得了他师傅的关照才有机会混进来。
他对面坐着的人也挺眼熟,南嘉愣了愣,她没看错的话,那个应该是淼淼的未婚夫吧?
关衡,怎么会跟陈勇坐在一起?他一个上层社会的富家少爷,有名的花花公子,怎么会认识一个工人家庭出身的普通市民?再说关家跟余氏可是竞争关系呢。
寇茵知道余尔接管公司之后,又给她打了电话,言辞之间尽是嘲讽。法院的传票余尔已经收到,她们最终还是走到了打官司这一步。
余延钊还在疗养院,病危通知早都下了,寇茵却让医生想办法吊住了他一口气,受罪又怎样,说到底都是他自找的。余尔也没多管,她总不能过去把他的管拔了,那样估计寇茵就要告她谋杀了。
开庭之前循例进行庭前调解,毫无意外地,调解失败。
开庭那天,余尔和林彦一起到达法院。外面已经有不少记者蹲守,豪门的财产纠纷话题度还是很高的,余尔跟林彦一起从车上下来,立刻被一拥而上的记者围住。
各种尖锐的问题纷至沓来,余尔戴了墨镜,紧紧抿着唇,什么都不回答,在保安的保护下艰难地摆脱记者。
出庭作证的小护士名叫刘婉婉,他们先见了刘婉婉一面,她表现一切如常,还宽慰了余尔两句,让她颇为感动,也放心不少。
白经池也作为证人出席了,但是他跟余尔的婚姻关系还未解除,存在利害关系,有维护她的嫌疑,所以证言很可能被认为不可靠。
余尔其实并没有太担心,刘婉婉的证言对她很有利,在此之前她们也接触过很多次,刘婉婉是个很爽快的人,不仅答应作证,还多次义愤填膺地表示对寇茵的鄙视,所以余尔很相信她。
但是这份信任,在刘婉婉当着法官的面,流利地说出那份完全相反的证词时,彻底粉碎。
突然的变故令余尔和林彦面面相觑,刘婉婉离开时看了余尔一眼,对她做了一个“对不起”的口型,余尔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对上寇茵得意而讥诮的眼神,忽然有些想笑。
刘婉婉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镇定,显然是早已经被寇茵收买了,之前见面那么多次她都没有看出来,不知道该说刘婉婉演技太好,还是她太傻。
因为证人的临时倒戈,余尔提出的口头遗嘱最终被认为不成立,法官最后宣判,余茂言的财产由第一顺位继承人继承,按人数均等分配遗产数额。第一顺位继承人只有余延钊和余延东,因为余延东目前行踪不明,所以他的那一部分也暂由余延东持有,若他以后回来,再行归还。
这样的情况余尔根本没有继承的资格,再加上余延钊那份遗嘱,意味着余家所有的财产最后都会落到寇茵手里。
余尔自然决定上诉,跟林彦说明了自己的意思,让他第一时间递交上诉状。
离开法庭时,余尔没有去看寇茵志得意满的嘴脸,白经池站在外面等她,余尔顿了顿,还是朝他走过去。林彦很有眼色地先离开。
白经池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她了,她头发剪短了,烫成时下流行的lob头,很衬她。只是脸看起来好像瘦了,白经池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在两步外停下,安静而沉默地站着,一时间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一样。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白经池有点心疼,却不能像以前一样抱她,只能隔着这么一段距离,疏离地说话:“你还好吗?”
余尔抿着嘴角笑得勉强:“还好。”
白经池很想说一句“别担心,我会帮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余尔!”
两人一起转头看过去,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打扮入时,穿戴不菲,皮肤保养得很好,仿佛深得岁月眷顾。她脸上妆容精致,眼神却似乎复杂得很,一时竟分辨不出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
白经池纳罕地盯着她,没注意到余尔闪烁变幻的眼神,听到她语气不善的一句“你怎么来了”,转头看过去,才发现她眼眶红了。
那女人有一瞬间的惊讶,快步走过来,到了跟前却有些踟蹰的样子:“我听说你要打官司,就过来看看。”
“你已经看到了,还想干嘛?”余尔瞪着她。
那女人眼眶也渐渐湿了:“……你认得我?”
“当然认得,秦夫人嘛,你先生那么有名,电视上经常能看到。”余尔说话的声音好像要哭了,不远处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静静望着这边,余尔瞥了一眼,气鼓鼓收回视线,“你走吧,秦先生在等你呢。”
说完却抓着白经池的手臂先转身走开了。白经池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两人,点头致意,然后反手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把她揽进怀里,带着她离开。
她认得自己,也明显很抵触,蒋薇心酸不已,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俩离开,难过地低头擦擦眼泪。秦舒扬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白经池带着余尔绕路从法院的小侧门离开,没有再遇到记者。到了他的车前,余尔拨掉他的手,客气地说:“谢谢你。”
心里那股难以纾解的郁气再次冒出头来,白经池抿唇,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
“刚才那人是你妈妈吗?”他猜测道。
余尔点了下头。别人都有妈妈,只有她没有,总会好奇一下的,不敢问爷爷,就自己偷偷查,知道妈妈跟爸爸离婚之后去了A市,后来嫁到了A市最显赫的秦家,夫妻恩爱,儿女双全。
秦舒扬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财经频道和杂志经常能看到他,余尔每次都会留意一下,想着也许会看到一点点妈妈的消息,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都在做什么。
“你不想认她吗?”
余尔摇头:“不需要。”妈妈的生活已经很美满,不需要一个多余的孩子。而她需要的,妈妈也给不了。
白经池不知道说什么好,心疼地想抱抱她,却听到她再次跟他道谢:“刚才谢谢你,我先走了,再见。”
她转身就要走,白经池下意识跟了两步:“我送你。”
“不用了。”她倔强地拒绝,走到路边去拦车,刚巧有一辆计程车开过来,她坐上去关上门,才回头看了一眼,白经池站在路边遥遥看着她,竟然给她一种孤零零的错觉。
车子开动,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余尔低头,把脸埋在了手心里。
林彦很快准备好上诉书递交给法院,余尔再联系刘婉婉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租住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房东说她两天前就退租了;工作的医院也回复说她一周前已经辞职,登记的住址就是租房的地方,手机号也成了空号,一下子人间蒸发了一样。
拜托了很多朋友帮忙查,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等的时间越久,余尔越焦头烂额,林彦分析过利弊,劝她撤诉,被她坚定地否决。
她不可能把爷爷的心血拱手让给别人。
法院受理之后很快安排好了二审的时间,余尔这边依旧没有进展,虽然在林彦面前一直表现地坚决果然,但是随着开庭时间的推近,她也越来越绝望。
幸好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