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刚才在引雷,这家伙居然胆敢站在山顶上,没有被劈中还真是命大。唐芝暗自替他抹了把汗,却突然瞥见那男子手中挥开一道金光,倏地,刺耳的鸟鸣声突然淡去,下一个瞬间,遮蔽天空的黑影消散地一干二净。
唐芝眨了眨眼睛,还未弄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口袋中传来了一声细微的低鸣声。
宿舍恐怕是进不得了,唐芝抱着白狐奔向医务室,半路上又突然想到万一昏迷中的白狐突然变成人形,那医务室的校医大概会被吓得昏死过去,到时候就只能用法术对其施加暗示,让他帮俞辉堂清理伤口了。
事实证明担心是十分多余的,医务室里压根就没有半点儿人影。唐芝将白狐安置下来,转身去水房里接了一壶热水,待她再度回到医务室时,俞辉堂正在用酒精往自己的伤口上倒去,动作麻溜得跟撒盐腌腊肉似的。
乌黑的血迹随着酒精一道淌了下来,唐芝用热毛巾替他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双目注视着俞辉堂那惨白的薄唇。
“和我立约吧,不然你会死的。”
俞辉堂注视着唐芝的双目,“和你建立主从关系之后,关于我过去的事就会通过梦境传递给你……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你究竟为什么那么在意?”
“死也不给你看!”
俞辉堂突然一扭头,这一用力大约扯到了伤口,他发出了一声嘶喝,样子有些狼狈。
“就你以前那点破事,留着将来和你妈一道回忆童年时光去吧!话说回来,你妈为什么会生下你这么只……”
狐狸精?这三个字好像完全和俞辉堂这纯爷们不搭边。
“废话,我当然不是我父母生的,俞家没有子嗣,我是养子。”
俞辉堂躺在床上,双目注视着天花板,像是转述着别人家的事。唐芝似乎误会了他所说的“关于自己以前的事”,那并不是指自己的童年,不过他本没有要解开误会的打算,于是就这么顺水推舟地将话题接了下去。
“俞家居然愿意将家产传给一个养子?”
“哎,这你就不懂了。”俞辉堂发出了一声轻笑,“算命的说他们抱回家的养子能带来财运,我爸妈信了,也确实发了财,他们待我如亲生子,对我来说是有恩的,财运什么的就当是适当地回报他们罢了,何况我根本不在乎他们给的半毛钱。”
也只有家住依山傍水的别墅区、骑着上万块钱的自行车、穿着一身旁人压根叫不出牌子的名牌货的这位狐爷爷能说出这种话来了。
俞辉堂,是一只会法术的狐妖,不是什么招财童子之类的善茬。唐芝再一次在内心强调了一遍眼前这人的身份。
“睡一觉吧,如果明天一早你没死,算你命大,我以后再也不和你纠缠。”
“嗯?”俞辉堂一愣,扭头道,“你怎么可以不和我纠缠呢?你以为我现在这样是被谁害的?”
唐芝倒退回床边,视线与俞辉堂对接,她从鼻间发出了一声冷哼,然后毅然扭头扬长而去。
既然对方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随便撩拨一下自己,那他就没有必要自己往这钩子上挂。俞辉堂那吊儿郎欲擒故纵的把戏形同小儿科一般,唐芝早已将这只狐狸精的本性看得一清二楚。原本她还有一些指示俞辉堂无偿跑腿办事的负罪感,然而在看见俞辉堂眼中那抹精光时,除了想抽他一巴掌之外,她的内心已无半点杂念。
距离小长假结束还有三天,俞辉堂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唐芝手里捏着信封,缓步离开了锦城分部协会大楼。信封中装着的是她来到锦城之后第一次完成悬赏获得的酬金,这里面也有俞辉堂的一部分功劳。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好像是雇了个滴滴打妖专员,俞辉堂这个除妖专员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丝毫不费她半点心思,没有比这更让人省心的雇佣关系了。
天空阴暗,阴云密布,大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样子。
俞辉堂背着尼龙布包裹起来的画具,整张脸埋在兜帽里,手里撑着把红色的伞,下山的石板路上泥泞不堪,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呼吸声掩藏在细密的雨声中。
溪涧中翻滚着气泡,雾气氤氲,汹涌的溪水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断枝残叶向下奔流而去。
雨势渐大,他不得不折返回山腰上的一处木屋避雨。
俞辉堂掏出手机,山里没有信号,有一条上午九点他母亲发来的短信,说是自己要和父亲去一趟意大利那不勒斯湾的庄园,未来几周不在家。这几个月刚好葡萄上市的季节,俞伟业的每一处酒店和俱乐部里供应的都是来自意大利庄园中自酿的葡萄酒,因此每到这个时节,他的父母总是很忙碌,几乎见不到人影。
俞辉堂坐在地上打开手电筒,将包里翻出的画笔和颜料一一检查过来,不少颜料进了水,没法再用了,他用纸巾将还能用的颜料管包好,重新塞回包里,又翻出一块抹布将每一支画笔擦干。
天气的变化是往往是无法预料的,早间新闻中提到国庆期间可能有强台风登陆,然而锦城多山,老人们常说锦城得山神庇佑,台风到了此处便要绕道走,因此百年来几乎没有台风对锦城造成过实质性的破坏。俞辉堂也没有把这次台风预警当回事,何况现在已经入了秋,入秋的台风就像没了牙的老虎,不会厉害到哪里去。
天不遂人意,俞辉堂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山里。
尽管是白天,然而阴雨天的深山里已经形同黑夜。屋外风声大作,本就不堪一击的木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俞辉堂坐在屋内唯一一处不漏水的柴堆旁,等待着这场暴雨过去。然而天公却像是有抑制不住的狂怒一般,迟迟不肯将脾气敛去,暴雨一直持续到深夜。
反正父母不在家,到没有人担心他夜不归宿。俞辉堂微微皱眉,右手从肋骨上移开,翻开手掌,看见了一丝血迹。
伤口浸了水,纱布上被染红了大片,蚂蚁钻心般的疼痛感隐隐发作。他一咬牙,扯去纱布,手掌中升起一团火焰,将那火舌逐渐移向伤口开裂处。
俞辉堂的脑袋完全被痛感蒙蔽,他甚至没能注意到向木屋靠近的那些危险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