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雍之哪里还有心思遮掩,恨不得整日守着厉止戈,知道就知道了吧,大不了他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像个小尾巴一样将厉止戈缠得密不透风,厉止戈忽然烦躁起来,看他哪都不顺眼,一丁点都不想搭理他。
宋雍之委屈巴巴,“我哪惹祖宗生气了?”
“烦。”
“你嫌我烦了?我现在哭有用吗?”
“滚。”
“祖宗。”
“离我远点。”厉止戈皱眉从他身上下去,回头瞪了他一眼,强压下恶心,拽着他领子和他来了个深吻,“批折子去。”
宋雍之不依不饶地又偷了个香,“不想批,你多闹一阵呗?等我忙完这几天陪你玩。”
“好玩?”
“那当然,我喜欢到想弄哭你,祖宗多骄纵都好,不必顾忌,夫君就喜欢你不乖。”
“起开。”
“这就走,再亲一口,乖啊再睡会,你这脸白得能吓哭小孩儿,扮鬼都不用上妆了。”
“……”
宋雍之见好就收,连忙逃了,脸上的笑渐渐没了,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边境已经打起来了,容不得他多想,多余的心思都扑在朝政上了,他不止要赢,还要赢得摧枯拉朽,杀得血流成河。
何况她这几日精神更不济,什么都吃不下,逼着吃了当即就吐,他哪还有心思探究。
药停了一个半月了,再停下去……
宋雍之搓了搓脸,是他走偏了,天下和她谁重要?天下什么时候不能夺,祖宗可就这一个。
“明日随朕去给众将士践行,洺王代朕亲征,暂定休朝一个月,政事由丞相代劳。”
宋雍之议完事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震得朝臣们失语,正要劝谏,宋雍之已经没了人影。
文颜玉扶额深吸了口气,他现在一头撞死还来得及?国难当头,好歹装装样子吧?
他苦口婆心地安抚了气急败坏的朝臣,其实心里早有猜测,厉止戈的身体……孰轻孰重,完全没有可比性。
宋雍之没和厉止戈说第二日要出宫,更没敢提休朝了,幸好厉止戈一直昏睡,醒的时候也迷迷糊糊的,否则他肯定会不由自主说出口。
第二日宋雍之起来的时候厉止戈就醒了,她轻轻试了试小腹,倏地笑了,应该是有了吧?他们的孩子。
她还未想好怎么和他摊牌,在此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往后挂念的就真真的只剩他了。
***
孙太医的府邸离皇宫不远,今日孙太医休沐,钱太医和李太医在太医院候着。
厉止戈没敢翻墙,敲了孙府后门,递过去一块鎏金的牌子,是宋雍之的牌子。
她自己的牌子早不知道哪里去了,有夫君不用白不用。
孙太医一见金牌,心头一突,险些昏了,小跑着过来:“您……您……您怎么来了?”
能瞒过皇上?皇上不得杀了他?
厉止戈眸中带笑:“无碍,本宫在,孙太医担心什么?”
“臣担心的不是皇上,娘娘的身体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您……”
“就这一遭。”
孙太医提着一口气,苦哈哈地请厉止戈进府,犹豫道:“可要通知皇上一声?”
“不必,他不会知道。”
他出宫了,午后才能回,至于宫里,她今日脾气差,丁点事都难受,杏蕊她们不敢扰她。
孙太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引厉止戈去了后院的花园,“可要臣再给您把把脉?”
厉止戈伸出手,罕见地有几分紧张,她只会胡闹这一次,他也不会再给她机会。
“如何?”
“恭喜娘娘,的确是喜脉。”孙太医叹了口气,似乎又苍老了几岁,“您又是何苦……”
厉止戈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是迫不及待想见他,想他想得发疯,想和他疯狂纠缠。
孙太医无力地挣扎道:“娘娘听老臣一句劝,打掉吧,实在是……”
他们帮着瞒天过海,做的时候没有多少感觉,毕竟成的可能太低了,如今事成了,除了后怕还是后怕。
也不知道老天是开眼了还是眼瞎,哎……
厉止戈抬了抬眼皮:“孙太医现在说这些,晚了。”
“倘若娘娘出什么事,不用皇上动手,臣自行了断!娘娘为皇上考虑考虑,皇上要的只有您啊!”
“本宫知道,宋雍之那里本宫会摆平。”
“臣……”
“本宫的身体自己清楚,孙太医如往常一样就可,其余的本宫跟老天夺。”
“臣明白,臣去给娘娘熬碗药,您缓缓再回去。”
孙太医佝偻着背,和老天夺命,谈何容易?
厉止戈颔首,她面色惨白,眼神却亮如星辰,轻轻抚了抚小腹,一只手护着,一只手撑着头,眯了起来。
孙缈自从侯府回来就废寝忘食地研究医术,连钱陆英都不搭理了,没日没夜地看医书。
今日若不是钱陆英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她才不会出来呢,即便如此也还是捧着本医书,要先让孙太医给她解了惑。
孙缈远远地看见了厉止戈,正脸还没看清,只那双纤细的手就让她眼熟,走近了才认出。
她悄悄靠近,想吓吓厉止戈,刚做了动作,还未出声就被掐住了脖子。
厉止戈眼神凌厉,如阎罗临世,惊走了困顿,见到是孙缈,连忙松了手。
孙缈剧烈地咳起来,脖子上印了个骇人的手印,眼泪都咳了出来,可怜兮兮地拽着钱陆英。
厉止戈额上渗出了冷汗,不动声色地安抚着小腹:“抱歉。”
“是缈缈有错在先,还请勿怪。”钱陆英拍着孙缈的背,心疼地碰了碰伤处。
孙缈“嘶”地一声掉了泪,掏出个小盒子塞给钱陆英,指了指自己的伤。
钱陆英了然地给她抹了药,“没事了?”
“疼……”
“让你胡闹。”
“才没有……”孙缈悄悄看了眼厉止戈,她脖子都要断了,“余姐姐力气怎么这么大?我就是想吓吓你。”
“抱歉。”
“没事,余姐姐怎么在这?”
“等人。”
“哦,余姐姐怎么又穿男装呀,一点都看不出是个美人儿。”
厉止戈正要回话,从墙外翻了个人进来,举手投足间一板一眼,跪在厉止戈身前:“属下战南参见将军。”
“起来吧。”
“请将军过目。”
厉止戈接过战南手里的信,展开看了起来,道:“笔。”
战南连忙拿出笔墨,恭敬地递给她,厉止戈在信的空白处标注了一个个注释,孙缈左看右看也看不懂。
孙太医端着药过来,见状手上不稳,洒了半碗药,急道:“您……”
厉止戈边批注边伸出左手,接过药一饮而尽,“孙太医什么都不知道。”
“您瞒得过皇上吗?皇上费尽心思瞒着您,为的是什么?您就算不管皇上,但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啊!”
“本宫清楚。”
厉止戈额上的冷汗顺着下巴滑下,湿了信纸,她指节捏得发白,下笔却锋利遒劲,不见虚浮。
孙太医直直跪下:“娘娘!”
厉止戈揉了揉酸胀的头,颇为无奈:“本宫还没走呢。”
“去哪?”
宋雍之翻墙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问了出来,回神扫视了眼众人,心沉了又沉,扯出抹淡笑:“呦,这么热闹啊?”
孙太医闭了闭眼,放弃了挣扎:“臣参见皇上。”
战南跟着跪下,钱陆英扯着呆愣的孙缈也跪下了,不敢造次。
厉止戈僵了僵身体,没有回头,依旧写着批注,就不该用常理来想他,他什么时候靠谱过。
宋雍之站在她身后,俯身撑在她身侧,抽出信纸搓了搓,一瞬间想就那么撕了。
他掰过她的头,指尖触着她冰凉的下巴,愣了会,不在意地加重了力气,“你要去哪?”
厉止戈的冷汗滑到他指尖,在指肚蔓延开,宋雍之寒了眼神,怒火冲天,拽着她胳膊就要扯她起来。
“不可!”孙太医急忙道,紧张地慌了神,娘娘的身子不比往日,这要是动手了……
宋雍之眼睛微眯,凌厉地盯向孙太医:“为何不可?”
孙太医嘴唇哆哆嗦嗦,到底是不敢说谎,索性垂着头,闭口不言。
宋雍之气狠了,抽出战南的剑指向他们:“滚!”
战南看向厉止戈,等她的命令。宋雍之见状抬手刺向战南,毫不留情,被厉止戈握住手臂。
“怎么在这?”
宋雍之咬了咬牙,不想搭理她,看都不看她,道:“你管不着!”
厉止戈盯着他看了两眼,“那就不管了。”
她松开手,从他身边绕过去,被他从后拥住,“你想抛下我,还不许我生气了?”
“嗯。”
宋雍之泄了气,恳求道:“别走好不好?求你了。”
“我往哪走?”
“祖宗?”
“回去了,也不嫌丢人。”厉止戈嫌弃地拍开他,指了指地上的纸团,“改了送去边境。”
宋雍之麻溜地拾了起来,一时没回神,喃喃道:“我自己写了份……”
“还得我自己走?”
宋雍之敛了敛神思,轻轻抱起她,握住她的手哈了口气,试探道:“回去?”
厉止戈淡淡道:“随皇上的意。”
“那回去了?”
见她没有反对,宋雍之散了威势,看向战南和孙太医:“再有下次,皇后也救不了你们!”
两人走后,孙缈掐了掐脸,“他……他是皇上?”
钱陆英拽她起身,“嗯。”
“那余姐姐……”
“厉将军。”
孙缈傻了眼,呆呆愣愣的,被钱陆英拖走了还没回神,怎么会呢?厉止戈不是个男人吗?余姐姐……
宋雍之轻功带厉止戈回了养心殿,摔上殿门,殿里一个人都没有留。
他沉默地点了暖炉给她暖手,倒了杯热水喂她喝了口,给她换了衣裳,盖好被子,试了试她额头。
“在外人面前没和你吵,说吧,你想去哪?别转开话。”
厉止戈不答反问:“你去孙府做什么?”
“不关你事!”
厉止戈笑出了声,他们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坐着的还担心得要命,怎么吵架?
宋雍之沉了脸色:“你笑也没用,这事没完!我舍不得和你生气,不代表这事就过去了!”
“真要吵架啊?”
“吵!还要冷战!”
厉止戈玩笑道:“怎么和个小孩儿一样?”
“厉止戈!我没和你闹,宫里有你的人?这些年我做了什么你都知道是不是?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很好玩?”
宋雍之收起了嬉皮笑脸,眼里没了笑意,是恨不得掐死她却下不去手的挫败和恼怒。
厉止戈想再逗逗他,瞧着他那副模样舍不得了,手从被子里伸出,握住他的手放在平坦上。
宋雍之气疯了,甩开她的手,“干什么?别以为这样就算了!就你这个样子还想我碰你?”
厉止戈险些掀了他,“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你不就是这么暗示的?就你这样不用一会就晕了。”
“滚!”
宋雍之钳住她下巴,认认真真地盯着她:“你说过我是最重要的,比任何都重要。”
“没说过。”
“你就那么走了,可曾想过我?如果我不是临时有事,你让我怎么办?”
厉止戈懒得理他,嗤道:“怪我?是谁先瞒着我的?”
“我说了你能信我,能不操心?”
“能。”
“那好,这一仗我有把握,万事俱备,必定灭了他们,这事就过去了?”
“晚了。”
宋雍之哼了声:“我也觉得晚了,你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手拿开。”
宋雍之压着火气试了把,挑了挑眉:“你自己邀请我的。”
厉止戈头突突地疼,脸色白到透明,宋雍之冷哼了声,爬进去拥住她:“道歉。”
厉止戈尽可能地往他怀里钻,趴在他耳边:“孩子。”
“什么孩子?这事再说,别扯开话,没用!”
“你要当父皇了。”
“我……”宋雍之骤然顿住了,脑里瞬间空白,将她从身上掰开,“你说什么?”
“你要当爹了。”
宋雍之是真傻了,手抬了几次都抬不起,颤巍巍地试了试她的平坦,忽然用力按了下去。
厉止戈疼出了一身冷汗,疼出了声,带着哭腔的呜咽让宋雍之倏地收回手,跌跌撞撞下去,差点趴在地上。
他冲到外间,扫落了案桌上的东西,一脚踹翻案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
厉止戈惨白着脸,听着外头乒乒乓乓的声音,疼得尖锐,剧烈的钝痛让她瞬间虚弱起来。
她想过他会气,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惨烈。
宋雍之乱砸了一通,怒气未散分毫,强咽下口里的血腥,大步回去抱起厉止戈。
厉止戈似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痛呼出声,宋雍之心寸寸裂开,面上平静得厉害。
他轻轻安抚着她,润了她干裂的唇,“没了就算了。”
厉止戈冷冽地盯向他,漆黑的眸子如利刃一样,砍了宋雍之一刀又一刀,他抿了抿唇,面色不变,“我不是在开玩笑。”
“滚出去!”
“我早和你说过,我是想要和你的孩子,也只是想想,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在乎的只有你。”
“滚!”
宋雍之音里夹着细微的哽咽,难以分辨:“太医这就来了,乖。”
“别逼我恨你。”
“恨就恨吧。”
“宋雍之!”
“我不可能留他。”
宋雍之一掌打晕了厉止戈,浑身颤抖,他都做了些什么?但这个孩子不能留……无论如何不能留!
她有多期待这个孩子?恐怕早就开始谋划了,这些日子的反常也说得通了,他竟毫无察觉。
宋雍之狠狠地甩着自己耳光,直到太医进来才停下,沉默地握着厉止戈的手,只说了一句话:“打掉。”
钱太医闻言一哆嗦,试了试厉止戈的脉,胆战心惊地给她施针。
“启禀皇上,娘娘在外奔波月余,未好好调养,又近两个月没有用药,若此时小产,恐……”
“如果娘娘再有心结,心病难医,怕熬不了太久,若皇上执意不要,让娘娘再养两个月也不迟。”
宋雍之闭了闭眼,垂眸苦笑,他还下得去手?他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她怎么就不能乖一点?他这个人无情无心,要子嗣做什么?她是不是傻?
怪他,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