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雍之把厉止戈抱了回去,都没吵醒她,上药时才见她蹙了蹙眉,很快又熟睡过去。
他擦去手上的药,情不自禁在她唇上啄了口。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他不清楚,厉止戈更不会清楚。
他自认为对厉止戈的喜欢很浅,可自从知道她不是男人,什么都变了,自然而然,仿佛他们早就约定了终身。
睡都睡了,也是该定终身了。
放在以前他打死都不会信自己会对个女人上心,急切地想要娶她。
是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心思?想不起来,换成任何人都会对她起心思吧,就算一身男装也撩人得很,只不过没人敢起心思。
宋雍之这才想起来姓陆的和姓沈的惦记了她那么多年!不满地戳了戳她,惦记有什么用?人是他的了。
厉止戈在沉睡中忽然浑身紧绷,手掐在宋雍之脖子上,眼里是死寂的平静。
她愣了许久才想起昨夜的事,僵硬地松开手。
她趴在他怀里,他两条胳膊箍在她身上,炽热的温度让她忽视不了。
厉止戈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勉强撑起身体,脸上霎时没了血色,隔着帘子看了眼外头,下雪了?
屋子里有地龙,穿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手脚都是暖的,骨头像被虫子蛀了,麻得不听使唤。
宋雍之突然用力,把她按了回去,她疼得刹那失神,回神已经被吻住了。
她应该推开他,给他一剑,头也不回地离开王府,却什么都没有做,由着他放肆。
厉止戈眨了眨酸涩的眼,他们算什么?她脑里混混沌沌,被宋雍之惩罚似的咬了下,放任自己纠缠他。
宋雍之理了理她被汗水打湿的乌发,“吃得消?”
厉止戈不服输地回应,眼里无波无澜。
宋雍之喘着粗气,注视着她的眸子,“要是你眼里有丁点色彩,本王会更高兴。”
她的身体没有保留地为他绽开,面容绯红,春色盎然,唯独眼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气恼地花样尽出,终于在最后听到一声变了调的气音。
宋雍之得意地抚着她沾着汗水,嫣然未散的面容,笑得满足,“如何?”
厉止戈没有力气挣开,也不想挣开,任由他动手动脚。
宋雍之闹够了才打了个哈欠,“猜猜外头下雨了还是下雪了?不说我们再来一次。”
厉止戈闭了闭眼,“雨。”
“怪不得止戈不开口,要是开口了,本王可停不下来,止戈什么时候用本音说话?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好藏的。”
“没有。”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和本王学的?本王可是听到过,那晚止戈任由本王为所欲为,乖巧得很。”
厉止戈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取笑,昏昏沉沉。
“困了?吃了早膳再睡。”
宋雍之松松垮垮地披上里衣,等婢女伺候他洗漱完,亲自伺候厉止戈。
他自顾自地扶起她,“漱漱口。”
杏蕊愣了愣,王爷屋里有人?她悄悄瞥了眼,被纱帐挡着看不真切。
厉止戈从他手里接过香茗漱了漱口,用浸了香料的毛巾擦了擦脸,馥郁的香气让她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指尖。
宋雍之试了试她额头,“明日就没有香料了。”
他端了几样清淡的菜放在床头,对杏蕊道:“把地龙停了,什么时候雨停了再说,把药端过来。”
厉止戈心里乱成一团,食之无味地用了早膳,宋雍之捏了捏她惨白的脸颊。
“心事太重,郁结于心,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从前没有人替你操心,现在不是有本王?”
杏蕊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心下有了计较,“王爷,王妃的药熬好了。”
“这么多?”
“是……”
宋雍之皱起眉,冷笑着盯着厉止戈,“本王倒不知道你是个药罐子,还以为你成仙了。”
厉止戈垂了垂眸,伸出只手,杏蕊连忙递了碗药,小心地打量了眼那只苍白的手,手腕纤细得仿佛一碰就断,她都担心能不能拿动药碗。
她也看到了那只手上粗粝的茧子,手心和手背像是两只手,一只养尊处优,一只受尽磨难。
厉止戈一口一碗,很快就喝了四碗药,宋雍之挑了挑眉,捏着她下巴勾着她亲吻,她面上浮出了层薄红才退开。
他黑着脸瞪她,“不苦?嗯?苦不苦,说话!”他用力到手指在厉止戈脸上留下了痕迹。
苦?当几年药罐子喝什么都不会苦,无论什么,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味道,索然无味。
宋雍之一拳锤在床上,“早晚有一天本王要你臣服。”
他抓了一把蜜饯,喂了一颗给她,“吃。”
厉止戈忍着恶心吃了一颗又一颗蜜饯,虽然难受,却不排斥。
从五岁时偷吃点心被毒打了一顿,她就不碰甜的东西了。
吃完药厉止戈已经半昏半睡了,宋雍之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能把人气到半死,又让人心疼得半死。
他认命地把她揽在怀里,手不轻不重地给她消食。
“才吃这么点就难受了?活该瘦成皮包骨,睡吧,很快就不热了,疼厉害了就咬本王,那天抱着本王哭了一夜,忘了?哭一次是哭,哭一辈子也是哭,在本王面前哭不丢人,你什么样子本王没见过?”
“本将在利用你。”
“你当本王傻?本王乐意。这不丢人,也不叫算计,是止戈应得的,止戈想要的本王都会给,你不需要想其他的。但是这也是个赌局,赌谁先动心,如果本王先动心,就以江山为聘,如果止戈先动心,此生不见,敢不敢?”
厉止戈放松了身体,“好。”
动心的必会是她,他依旧可以逍遥世间,玩世不恭,而她到那一日终可含笑九泉,谁也不亏欠谁。
宋雍之触着她的睡颜,给她揉捏,分明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却没有生疏感,还赌什么赌,他恐怕已经沦陷了而不知。
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明不白,谁也不想承认什么,唯有这样,这个傻子才不会有愧疚,对厉家,对边境,对他。
况且现在说喜欢,没有人会信,她不会信他喜欢她,他也不会信他重于边境和厉家。
既然是必输的局,有些事还是早早定下的好,免得夜长梦多,他的太子妃可是不少人在觊觎和算计。
这一场冬雨下了两日,厉止戈就被宋雍之困在床上两日,没了地龙的卧房阴寒刺骨,她依旧汗水淋漓。
宋雍之也不嫌弃,懒懒散散地陪了她两日,满面春风,意犹未尽。
他初衷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情动时应该会忽视些痛苦。
哪里知道自己上了瘾,她每一道疤痕都让他爱不释手。
他莫不是脑子有问题?放着天底下那么多无暇的人不要,偏偏被她迷了眼。
厉止戈放纵自己睡到正午才醒,这样的奢靡的日子让她恍如在做梦,做都做了,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离出正月还有两个月,她忽然觉得有些漫长,转念一想又很短暂,她活了二十一年才偷来两个月。
以她的寿命,一日可当一年来过,六十日就算是得了六十年的闲散。
杏蕊听到动静敲了敲门,“王妃醒了?王爷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吃药,今日天气甚好,您可要出来走走?”
厉止戈迟疑片刻开了门,现在不吃等他回来又是一场戏。
杏蕊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连忙低下头。
她以为王爷藏了个如天仙般的人呢,乍一看是好看,面容昳丽,眉眼乌黑,只是那双眉太英气了,眉宇间也没有女人家的娇。
她见过乐府的那位小姐,同样是英气,乐家小姐柔中带刚,可王妃……
杏蕊摆好膳食和药就站在一旁,眼睛不敢乱瞟,王妃的气势比朝中的大臣还甚,浑身上下透着尖锐的冷漠。
她心里千回百转,虽然叫一声王妃,但是府里都看不起这位,未过门就和王爷……
王爷的态度虽暧昧,怎么看都不像是找了个王妃,倒像是从波烟楼随意带回来的,玩两日也就丢了。
兴许他们确实想错了,只是这人看着不好招惹,在府里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伺候。
“您不吃蜜饯?”
厉止戈摇了摇头,拿起宋雍之挂在床边的剑,杏蕊连忙跪下,“王爷说不许您碰刀剑,院子里有棋盘。”
厉止戈蹙了蹙眉,她现在出府还出得去吗?和他对着干,他有千万种办法让她就范。
宋雍之不知着了什么魔,轻功飞回来的,落在院子里一眼就瞧见了厉止戈。
他抿着唇笑了,半日不见,如隔三秋,悄悄从背后抱住她,用下巴蹭了蹭她发顶,握住她的手,“下这里。”
他看了眼拿着披风站在旁边的杏蕊,敲了敲厉止戈的头,“瞧瞧你把人家吓的。”
宋雍之把厉止戈抱在怀里,接过披风围在她身上,支着头落了枚黑子。
“棋这玩意对你来说就是纸上谈兵,学了有什么用?你想下棋,以千军万马为棋。”
厉止戈顺从地靠在他身上,从没有人这样对她说。
“是他们太弱了,弱小到畏惧,你让他们自卑了,谁说女人就只能依附男人?但是你嘛,是该依靠本王。”
厉止戈懒得理他,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宋雍之凑上去亲了她一下,“除了本王,谁压得住你。”
“你?”厉止戈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偏男声的女音,语气里是赤条条的嘲讽。
宋雍之干笑,看着她纤细的手腕,目光微动,“也不知道是谁晕了过去。”
厉止戈刚要动手他就怂了,“是本王嘴欠,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笑眯眯地揉乱了她的头发,“没人的时候再打,给本王留点面子。”
“老不死的也不算瞎说,就你这功夫,谁敢碰你。”宋雍之看到她眼里淡淡的讥讽,嘴角上扬。
这么骄傲,强大,无懈可击的一个人,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他是不是要送厚礼感谢那些人?
“哎,你瞧瞧这院子有没有要改的?”
“随意。”
“里头呢?”
“随意。”
“那本王就随意了。”
厉止戈总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他这个人就没有心怀好意的时候。
“本王这王府要重新修缮,这几日先去别院住着。那处别院你应该会喜欢。”
“我有府邸。”
“要是你不介意,本王乐意陪你回去住几日。”
“我没有卖身给王爷。”
“也是,那本王卖身给你,取纸笔来。”
杏蕊迟疑地去取了纸笔,王爷的卖身契谁敢当真?
宋雍之把厉止戈按在怀里,笔走龙蛇写了三张纸,一笔一划署上名字,看了眼怀里的人,心里软得化成了糖水。
“今宋雍之卖身给余欢,一生只钟意她一人,以余欢为天,事事听之,以命护之。如何?”
厉止戈不欲理他,却被他握住手。
“本王文笔如何?”
“无聊。”
宋雍之笑了笑,执着她的手写了“厉止戈”三个字,又稍稍掀起一个角,在底下的两张纸上也写上了。
“一张给你,一张给本王,还有一张嘛,本王看给季太师不错,就不怕是本王瞎写的了。”
他想了想掏出个印,挨张纸盖了个,“这是父皇的私印,等同于玉玺,用在这里比玉玺还合适些。”
宋雍之将底下的两张抽出来递给杏蕊,“收好。”又将卖身契折好塞到厉止戈手里,“现在可以带本王回府了?”
厉止戈一把将卖身契塞给他,用了巧劲从他怀里下来,径直进了卧房。宋雍之噗嗤笑起来,慢悠悠跟了进去。
“害羞了?脸皮真薄。”
他看着脖子上横着的剑,摆了摆手,“是本王没脸没皮,不闹了,换换衣裳,带你去街上看看。”
“不必。”
“是宋曦想见见你,她被父皇和母妃宠坏了,哭闹一通,本王也没办法。”
“五公主?”
“嗯,你就往那一站,我们就走。”
厉止戈虽然没有表情,宋雍之知道她是答应了。
说来也奇怪,她什么都闷在心里,无论眼神还是动作,一点破绽都没有,他却莫名其妙地懂。
宋雍之找了件黑衣给她,看着她一身黑,满意地点了点头,临走前翻了个盒子出来,按着她在她脸上磨蹭了好一会。
厉止戈余光瞥了眼铜镜,看到脸上凭空多的几道伤疤没有说话。
刚刚被塞了卖身契她是高兴的,他看似玩闹,有一瞬间像在做一件珍而重之的事。
到头来果然是玩笑,她一向理智,短短几日已经分不清玩笑和真实了。
他即便真的只是个纨绔,她也认了。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能替她遮挡风雨的人,只是需要一点点温暖,她已经足够强。
他是最受宠的皇子,她可以欺骗自己是被逼迫的,躲不开。但他不是纨绔,她也是真的躲不开,无论是好是坏,他们谁都承担得起。
“你这样出去,女扮男装的事就瞒不住了。”宋雍之以此为借口大大方方地抱着她出了门,用披风把她围在怀里,头发丝都没有露出。
杏蕊看着他们的背影呼了口气,东贤王府一草一木都是按王爷的喜好弄的,草图更是王爷亲手画的,怎么会突然修缮?
她看着手里两张薄薄的纸,刚刚只是无意看了眼,聘书两个字赫然入眼,另一张是迎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