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雍之日上三竿才起,没有人来叫他,他眯了眯眼睛,“季长泓呢?”
“三公子昨夜压根没回来,直接跟着出去了,比兔子还听话。”
“去葬风城转转。”
宋雍之漫无目的地在葬风城闲逛,满街的热闹却提不起分毫兴趣,胸口堵了口气,不上不下。
“这最好的风月之所是哪?”
“明月坊。”
“去瞧瞧。”
明月坊在葬风城中央,是一座回形的四层楼阁。
相隔甚远就能听到缥缈的乐声,宋雍之看着眼前淡雅的楼阁,心里的闷气才散了些。
“两位是第一次来?看着面生。”
“叫你们花魁来。”
“这位爷说笑了,明月坊是卖曲儿的地方,哪来的花魁?”
“卖曲儿?”
“正是,爷要是听曲儿,我们自然欢迎,其他的……请爷另寻他处吧。”
“爷要最好看的。”
金银拿出一把银票,“不要一身脂粉味的。”
公子幼时漂亮得如瓷娃娃一样,一身男装不知道的人也总把公子当成女孩。
那些女人最会看脸色行事,见公子受宠,一个个面上把公子当成亲生的疼爱,嘘寒问暖,动手动脚。
公子那时还小,身上总有莫名其妙的伤,被当做是太顽皮,自己弄伤的。
自公子懂事起,就不喜被女人触碰,更不喜脂粉的味道。
只是认识了京里的那些纨绔,该玩的乐子一点没落下。也不知道公子图的是什么,面上装出一副陶醉的样子,心里指不定多厌烦。
金银叹了口气,认命地护在宋雍之身旁,宋雍之打量了眼房间,装饰清雅,没有让他倒胃口。
金银将躺椅搬到窗前,关了一边窗户遮住阳光,“爷。”
宋雍之懒懒地躺下,斑驳的光点映在他脸上,如画一般。
“爷要听什么曲?”
宋雍之随意地看了眼三个歌伎,“会什么弹什么。”
三人迟疑片刻就弹奏起来,琴箫和鸣,琵琶相伴,乐声柔和地融在一起。
宋雍之半睡半醒躺了一天,到晚上就睡不着了,支起身看着楼外的灯火,屋里的乐声断断续续,轻轻缓缓,带着静谧的意境。
楼下的声音如烟雾一样飘上来,混着杂乱的味道,宋雍之放任自己沉浸在里边,脑里空空。
“快走快走,别惹事!”
“惹了能怎么样?本少爷谁惹不起?”
“你想死别祸害我!”
“瞧你这点胆量。”
“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厉止戈!”
“谁?”
“阎罗爷!”
“你喝酒喝傻了?厉止戈开乐坊?”
“谁知道里头什么道道,知道厉鬼吧?几年前城主府的公子在这闹事,回头就被厉鬼杀了。”
宋雍之敲了敲额头,到哪都是厉止戈,也是,这里是厉止戈的地盘。“厉鬼是什么?”
“回公子,厉鬼是七年前突然出现的,专杀恶人,没有人知道厉鬼的真面目,厉鬼每次出现都会留下一个阴森的厉字,因而得名。”
“有人说厉鬼和厉将军有关,只有厉将军有这样的胆魄和心思,官府查来查去也没有定论。”
宋雍之想起那夜的“厉”字,厉止戈还真有闲情逸致,什么都插上一脚,忙死了活该。
活该那么多人想他死,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事情是他做的,想报复就去找他,一个人扛住了所有,是想当神仙?
宋雍之忽然没了兴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看着外面烟火璀璨,行人络绎,宋雍之明白厉止戈想要的是什么。
“那些孔明灯难不成也是为厉止戈放的?”
“正是,本来是明日放,但大家听闻厉将军回营了,就提前了几日。”
“明晚公子可在城内游玩一番,今年的中秋比往年还热闹些,厉将军大病初愈,又打了胜仗,三喜临门。”
“中秋?”
“明日就是中秋佳节,公子……”这位公子着实奇怪,来明月坊只是为了睡一觉?中秋团圆夜,怎会有人忘记。
宋雍之不在意地抿了口茶,中秋?许多年没有过了,都忘了还有这个节,无非是虚与委蛇,勾心斗角。
“放了厉止戈也看不见。”哪有功夫。
“怎会,厉将军但凡有空闲就会在葬风山看,今年说不定还会进城呢。”
“是吗。”
“厉将军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你们见过厉止戈?”
“那倒没有……厉将军哪是我们能见的。”
“是厉将军身边的将军亲口说的,厉将军喜欢孔明灯,军中事务繁杂,不得空闲,遇到重要的节日厉将军希望热闹些。”
“葬风城饱经战火,民不聊生,安定的年代百姓生活也贫苦,只有年节才有点喜庆。”
“百姓们感激厉将军,对此事颇为重视,渐渐越发热闹,听往来的商人说关内也就是这样了。”
宋雍之淡淡地“嗯”了声,该说厉止戈心细如发好,还是说慧极必夭?
无论哪一种,都是和厉止戈这个人截然不同的风格。
自己这种游荡人间的公子哥都不会想到,就只有那些养在深闺的女人才会。
女人……
宋雍之脑里突然蹦出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惊得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女人娇气柔弱,再粗鲁强悍的女人也是水做的。
如果厉止戈是女人,天下的男人就该死绝了,尤其是他这样的,骄纵无忧的日子竟是靠个女人得来的,哪怕他脸皮再厚,也无颜面。
他幼时对女人有了阴影,要么柔弱不堪,要么蛇蝎心肠,哪怕是母亲,他也不喜她柔弱的性子,依附于男人,像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雀鸟。
他为了让父亲失望,不把位子传给他,也为了满足好奇,和那群狐朋狗友玩遍京城的风月场所。
应该说是他们玩,他在一边看着,他生来尊贵,看似随和,无非是不值得认真,那些女人也配碰他?
后来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当真如身在天堂?就让金银去找了个顺眼的女人。
看着她酡红的面容,失神的眼睛,顿时失了兴趣。
如果是厉止戈这样的……宋雍之忽然清醒了,夜间的寒风徐徐吹进屋子,冻回了他的神思,他点了点脑门,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