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初登高位,他连遗不过就是一具傀儡,有势无权。言之凿凿、嘴上唱着一心拥护他的众大臣们,不过也是闻风而动的墙头草,依附于强者。
石沫宴请他喝酒庆功,连遗欣然而往,别无二话。似乎他才是臣子,而石沫是至高无上的君主。虽说石沫中了花泸汁的毒已时日无多,大夏的权终将归于他手,但连遗等不及了。
偷换了石沫的花泸汁,代之以北寒烈酒。不过三两杯,不胜酒力的她便烂醉如泥,倒在地下。
石沫的部下欲领她回营,被连遗厉言拦下。他喝退了侍从,将石沫拦腰抱进了内殿。
如此良机又怎能错失?连遗翻遍了她的衣衫,在内衬衣的袋子里找到了禁卫军的虎符。有了兵符,才有叱咤风云的主导权。
“今日,你便在这儿好好歇上一晚吧。大夏的军队,是时候交给我了。”连遗暗暗道。
“那今夜,便把你的身子交给我吧。”
石沫将他的手一把拉住,呓语了两句,惊的连遗一身冷汗。待见着她又沉沉睡去,连遗才放下心来。
连遗俯身整理下石沫零乱的衣物,手却不自觉的掀开了她的肚兜,他停住了。光滑的肌肤上一道道沟壑般伤痕让他触目惊心,同时石沫那纤细玲珑的身段又让他垂涎。丹唇皓齿和一张一息的肚腹诱惑着他躁动的心。
伤痕累累、千疮百孔又如何?石沫这副皮囊,依旧美的动人、美的让他迷醉。
连遗眼神亮了亮,自语道:“荒唐一夜,未尝不可。”索性探身上榻,放下垂帘,将上衣扒拉下来丢到一旁,俯在石沫上方,眼中冒起火来。
天色未明,连遗惶然醒来,脑袋嗡嗡的响。他翻了个身一摸枕下,兵符正在。连遗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下榻。
“君上,蹴圩将军已从北寒集中营回来了。正在帐下求见镇国将军。”小厮来报道。
连遗冷冷道:“见石沫做什么?我才是大夏的王,如今倒是全全由她作主了。叫他来厅下见我。”
蹴圩办好了差事,正要向石沫讨赏,冷不防被连遗传唤,一头雾水的便去了。
浓烈的日头照进屋里,石沫才将将醒来。
蹴圩从连遗的房里出来,正被她撞见。石沫疑心了一下,转而带笑问道:“人都带到了?”
蹴圩点点头,“嗯”了一声,一直避着石沫灼灼的目光。
“你今日是怎么了?连遗他,为难你了?”
看着蹴圩不自然的曲背弓腰,想是连遗诘问与他,叫他难堪了。石沫放柔了声音道:“他就是这样一板一眼的人,别同他计较了。你自去领赏吧。”
蹴圩微微抬了头,眼神还在闪烁其辞:“大王怎会责难在下,不过交代一些军中事务,”忽而又想到什么,拱手道:“在下先恭喜大王和将军了。”
“恭喜我……什么?”
石沫话还没问出口,蹴圩便寻了个空,逃命似的离开了。
想知道连遗同他说了什么,不如直接去问来的便捷。况且昨夜之事,虽说酒喝的满脑糨糊,心里还是知道一些的,石沫想听听他的意思。
移步书房,连遗刚用完早膳,下人还没来得及将碗盘收走。石沫缓步到他身后,围住他的脖,和顺道:“你同蹴圩说了什么,看把他给吓的。”
连遗也没有推拒这亲密的肌肤接触,反倒把手搭了上来:“本以为他受你器重,乃难得良将,不想气度不够。我不过委他领你的军,他却再三推脱,不肯应允。”
石沫大惑不解:“领我的军?”
连遗停下手中的笔,长舒一口气,低沉道:“你我已行了男女之事,我总该给你个交代。我们成婚吧。”
得了想要的结果,石沫欣喜不已。同连遗满是亲近爱意的目光深情对视,又让她有些不安愧疚,不忍道:“你当真要娶一个时日无多的人?不过你放心,若你娶了我,我会帮你纳好几房侧室,我走后就让她们好好陪你……”
连遗堵住了她还在胡乱编篡的嘴,将石沫抱坐在腿上:“不管你还剩多久可以同我在一处,三个月,三天还是三个时辰,我都不允许你浪费、作贱自己。我只倾心你,此生都不会忘记你。记住了,不要拿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来搪塞我。”
这番情话说的委实得体,让石沫听的心花荡漾,满脸桃红。她满意的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二人的婚期初定七月十七,这天是大夏国的烈奔节,嘱意夏秋之交、烈日将去,肆虐多时的沙尘几近平息。为庆祝生活重归平静,会举行盛大的国祭,大夏人民也会彻夜狂欢,不眠不休。如今两大喜事撞到一起,百官赞叹天地人和的同时,都忙不迭的早早张罗国宴,生怕出了闪失。
“石沫,既然你我已订了婚,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了。身子不好,便放宽心,交给我去做。”
连遗就是这样温言柔语的承诺她的。嗯,有人替自己办事的感觉还真是不错,丢了破重难缠的盔甲,做回从前的大小姐,有何不好呢?
“你的后卫军不如也交于我吧?”
“急什么?”石沫捧着他的脸,“那是我的嫁妆,成婚那日一道给你。这样也不算你白娶了我。”
“那我的彩礼呢?”连遗拿了块酥饼给她。
石沫吃了一口便停住了,想了良久:“我要一副最好的棺木,好走的体面些。”
她也不管连遗皱着眉,怪她老给自己下咒,坚定的要求着。连遗拗不过她,派人去寻上好的材料了。
嗑瓜子的手微微颤抖,石沫不禁潸然泪下。先前她爱福公子入骨,却没引得他多看自己一眼;其中间又遭逢了那么多的劫难,现今终得遇好郎君,老天却不肯再给她时间了。
“将军,不对是王上夫人。”蹴圩拜了一半又改口,“您的好妹妹,给您带到了。”
紫色的褶裙上满是血渍,脸上也被划了几道浅浅的伤,双手被捆在身后,侍卫把她压的跪在地上。
“来人,给她松绑、赐座!”
石沫躺坐在黄金椅上,翘起腿来:“桐儿,你我姐妹一场,今日便好好叙叙旧吧。”
希桐悄没声息的坐到侍卫搬来的木凳上,周身的疼痛让她根本没心思回话。
爱情真会叫人冲昏头脑,希桐直到现在都无法回想出那日向万严借兵到底是本着什么样的意图。方时内心无限的悲鸣哀痛,满心只想为方哲的枉死讨个公道。现在将十万西北军折了进去不说,自己还走投无路,被大夏士卫胁迫截来此处,着实糊涂。
若她也这么去了,粟儿该如何是好。希桐觉得,还是当为了儿子好好活着的。
“既然你不愿意讲,那么我先说说心里话。”石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桐儿,我真的很恨你,相比起大哥和少奕兄对我的不管不顾,彤启的背叛,你伤我更甚!”
若是和寻常人的谈话,希桐早就拂袖而去了。从前是自己对不住姐姐,听些唠叨也是该的。加之门外还有一票恶狠狠的侍卫盯着,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石沫盯了她半响,见希桐还是不愿开口,惨笑道:“你还是喜欢装成这般无辜的样子啊。一张美丽无暇的脸蛋加上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天下哪个男子会不心疼呢?”
原来还是因为当年福公子的那些旧事。无论福辰还是方哲,斯人已逝,希桐并不想辩驳。
“不错,当年是我对不起你。福辰收走你的红帕时,我就该与你说清道明。所以你撞破我二人之事那日,我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而后我自知无颜见你,便偷偷遁逃。数年后在畅新园重聚,我以为是你宽宏,原谅了我。说来你也没错,情根种下,要拔除可不是易事,是我没照顾你的感受。”
这次石沫听的笑出了声。
她顿了顿,起身将自己的茶杯端到希桐面前:“喝一口,喝一口你就明白了。”
红红的汁液,不寻常的刺鼻气味让希桐皱起眉,腹中不停有作呕之感。
“石沫!你喝的什么?漆水吗?”
“这本该是你来喝的,”石沫转身宽衣,也不管外头几十双眼睛看着,将一身衣裙脱落在地,“还有一身的伤,也该是你的!”
满身的死皮结痂,比浴血多年的沙场老将有过之而无不及。希桐茫然不知所措。
石沫坐回位上,裙衫随意的披在肩头。她支着颔继续道:“桐儿,你该知道我被掳来北寒之事吧。可那大夏王所求并不在我,而是你,白城之子。知道所寻非人,盘朔也不曾想放过我。他上了我的榻,夺走了我的初夜;把我丢到军营里那群如狼似虎的禽兽面前,任凭糟践;最后我又流落到北寒集中营,日日百刑加身,求死不能……”
“姐姐……”希桐眼泪早已噙满泪水。
早知道大夏王盘朔行事阴狠,不择手段。不想他们竟对姐姐如此摧残,希桐只觉一阵阵锥心之痛。
石沫又望向茶杯,神情木木的:“你觉得这是红漆水?不,这是北寒奇毒花泸汁,我的傻桐儿!世间没有解药,我最多就剩三个月了。”
接着便是仰天的惨笑。
希桐愁肠百结,血红了眼道:“姐姐,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里,你的病一定有办法治的。”
数家常般的回忆了自己惨痛过往,石沫迟迟回不过神。她喝退了殿下所有的人,叫来两壶酒,狂饮滥喝起来。
她从前极不喜吃酒,哪怕是大哥潘铭盛宴群臣,也不肯多喝一杯。来北寒数月,却醉倒不知几回了。道是:心清则月明,心浊而酒浑。
石沫见着希桐又是给自己整理衣裳,又是夺她手中的酒,气急道:“桐儿,你这是在可怜我?瞧清楚了,如今是我赢了,你们都输了。你还没好好见着他们几个吧?一个个那落魄的样子。你也是,无论福辰还是方哲,都弃你而去了。”
希桐一脸绝望的看着她。她起身义正道:“后日就是我大婚之日,你们都会成为烈奔节的祭品。将来一日我入土,你们也不可能独活!”
又是疯一样的痴笑。
“蹴圩,将她带下去。同他们关在一处!”石沫揪着希桐的领子,“和我一道离开?我不会走,你也不能走!这是你该得的报应!”
希桐被两个侍从架着拖出殿外。如若说原本心底还有一点希望,现在也破灭了个干净。她通身无力,眼前出现一团柔和的白光,沉沉昏睡了过去。
“希桐,醒醒。”
游移的元神归位,还未睁开眼便意识到自己还身处险境之中。希桐倒吸一口凉气,猛的坐起,后背正磕在什么坚硬的地方,又牵着伤处,疼得又躺了回去。
从前汾北府的几位都在。这些年,除去少奕在匆忙中见过两次,结果还闹得个不欢而散。潘铭和彤启便是自白城一战后便再未谋面了。关系冷落了许多年,如今故人立于前,也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干笑了。
应是喜事将近石沫精神爽利,竟还能给他们几个曾经结义的兄弟姐妹腾出一处宽敞僻静的破庙,外加两个侍女,也算是念些旧情了。
少奕刚想试试希桐的体热,一只手伸到她额前又迟疑的收了回来,转而干涩的轻声询问:“桐儿妹妹,你……你觉得如何?好些了没?”
突然而来的热切关心让希桐不太习惯,她缩了缩手,尴尬回道:“好多了,好多了。”
彤启端来一盆热水,绞了绞毛巾:“擦一擦吧。虽说如今暑热未消,着凉却是不分气候的。”
希桐在喉咙里“嗯”了一声,接过毛巾敷在脖子上。
时光真是催人变性,无头无脑的彤启也开始会关心人了。不过这一二句受用的话估摸着也让他这般不善口舌的人想了良久,再憋不出第三句了。彤启见希桐不言语,自己倒了杯茶坐到少奕身边去了。
希桐转向里屋看去,潘铭神情复杂的坐在阴暗头里,脸上看不出喜怒,眉宇间却流露着一丝悲情。
“你们放心,我不会让石沫再任性下去。”
他的嘴唇动了动,“所有的祸根皆由我种下,她若御风而去,我一人相伴足矣。”
彤启还想冷言嘲讽,看到少奕冰冷的眼色,翻了个白眼,不尽兴的嘀咕道:“说的好听,自家的妹妹管束不严反倒来害我们。”
一下子便是长久的寂静。
四人相顾无言。
年少时,他们五人,也不多话。一颦一笑,一哭一闹,却感觉彼此的心很近。现下连偶尔的关心都显得那么生涩,心与心之间的隔膜,冲不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