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玮其实也没想好去哪里，她只是想出来走走，爸爸问她时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儿，随口说了要去门球场。走出来之后她才觉得外面真的好冷啊。她慢慢走到门球场边上，自从天气变冷了之后爷爷奶奶们就很少出来打球了，球场的沙地不再平整，上面有杂乱的自行车的车辙印，还有大大小小的脚印。可能时院里的小孩们把这儿当成游乐场了。她朝着杨浩然爷爷家的方向站着，杨浩然房间的窗子看起来黑洞洞的，应该没有人。他说过了，初五早上才回来。
她站了一会儿，本想去荷塘的亭子里坐会儿，走过去才发现亭子原本暗红色的油漆经过几季的风吹雨打，有的地方已经剥落了，露出水泥的本色，而原本暗红色的油漆也有些发白，而亭子的四个角挂着崭新的鲜红的灯笼，显得亭子尤为破败，她往荷塘里一看，水位降低了，能看见塘底的淤泥，曾经碧绿清纯的荷叶已枯干，那些原本诱人采摘的莲蓬也垂着头，莲子已不在，只剩下一个个的黑洞，一些枯枝就这样支棱着。难怪都没人来了，这样的景致，让人看了徒添忧伤。
她正准备走出去，就看见笑嘻嘻地陈爸爸往亭子里走来。她迎上去叫了一声“爸”，陈爸爸点点头，对她说：“这里冬天不怎么样吧？等到春天了，天气暖和些，所里会请人来维护一下。到时候这里又会很漂亮了。”
陈静玮点点头说：“嗯，以前都没发现，天气一冷，这里真难看。感觉到处都破败，一点生机都没有。”
“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嘛。万物生长都有讲个规律。人不也一样吗？总有个潮起潮落得时候。哪有人天天开心，事事顺利的。总得遇上些坎坷，不吃点苦头，怎么晓得甜是什么滋味。”
“爸爸，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给你和妈妈争气的。”
“静玮，我和你妈妈不需要你给我们争气。我们都是普通人，老实说，我和你妈妈都没多大出息，所以我们也不求你以后能当这样家哪样家的。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做个脚踏实地的人，什么阶段就做什么事。你现在是学生，学生的工作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学习。”陈爸爸观察着她，看她听进去了，接着说道：“你这个年纪的孩子，精力充沛，感情丰富，有了自己的主见，可能会觉得父母什么都不懂。对吧？可你别忘了，爸爸妈妈也不是一生下来就那么老的，我们也曾经经历过你们正经历的。”
“你前两天那么高兴，半夜也不睡觉，今天情绪又那么低落。我想啊，莫不是姑娘长大了，已经到了情窦初开时。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小男生了？”
“爸爸，我前两天出去和我一个初中同学见面了。他几年前就去省城了。这次是回来过年的。”
陈爸爸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初中同学啊！
“是吗？他从省城回来比你们有见识多了吧？和你们还谈得来吗？”
“嗯，他比我们成熟多了，有时候我觉得他挺亲切的，有时候又觉得他挺陌生。我也搞不懂。”陈静玮看着荷塘里的残花败叶说到，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心情又有点激动起来。
“你和你的大多数同学的生活环境、学习环境都差不多，大家的见识虽然有差别，但大体上是差不多的，你们看到的世界比较片面，相对要纯粹些，因此都还比较单纯，更何况，你们本来就还只是孩子。”
“爸，我以前认为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只能好好当学生，考个大学，然后工作。但是我这个同学，他主动退学了，他说他想当边防兵，现在正在读预备役学校呢！我挺佩服他的，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我到现在都没想到我的梦想是什么。”
陈爸爸沉默了一会儿，说到：“我记得你六七岁的时候，看到有个阿姨胸前挂着相机，站在一个建筑工人面前一边问话一边记录，当时你问我那个阿姨是做什么的，我说她应该是个记者。那时候你就说，长大了你要当个记者。”
陈静玮抠了抠脑袋，她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有一次电视上播放了一个歌唱比赛，第一名得到的奖品是一台阿里斯顿冰箱。当时你就对你妈妈说，长大了你要当个歌唱家，给你妈妈赢一台大冰箱回来。”爸爸笑了起来。
“这个我记得，我上初中时参加合唱团，妈妈还给我说过呢！”陈静玮也跟着笑了。
“再后来啊，你说过你想开一家书店，专门卖日本漫画书。还说想开音像店，卖磁带卖CD。还有你们学校门口那些精品店，你不也说以后也要开一家比她们还好的吗？”爸爸笑着把陈静玮曾经为自己规划过的职业都数了一遍。
她腼腆地笑了笑，“爸，你说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
“爸爸其实挺羡慕你的，爸爸活到这个岁数，都没好好想过自己想干什么。小时候条件不好，家里孩子多，爷爷一个人养一大家子人，大家想的就是吃饱饭不饿肚子。长大后就听家里安排去工作。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你妈妈，又有了你。爸爸就这样过一天是一天，好像生活也就是这么回事。”
陈静玮第一次从长辈嘴里听到这些话，她从来没想过成年人的世界里也存在着迷茫，她一直以为父母总是有目标地生活着，并且生活得很认真。
“有时候我和你妈妈看着你，会觉得你是我们这一辈子最伟大的成就，你就是我们所有的梦想。不过你别害怕。爸爸妈妈不会要求你考清华北大，当博士当大官。爸爸妈妈的梦想就是你能快乐地活着，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也能过得好。”
陈静玮低头看着她的鞋。早已蓄满了眼眶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在爸妈心里会有真么重的分量，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包袱，是爸妈甩不掉的负担。
陈爸爸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接着说：“静静，人一生中要经历很多事情，要与很多人打交道。你的人生才开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美丽的风景等着你去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也许现在你身边有同路的人，可再往前走，或许就到了分岔口了。该怎么走，就得看你自己了。爸爸希望你能好好走自己的路，别觉得别人路上的风景更好，就走错道了。”
陈静玮点点头，“我知道的爸爸。谢谢你今天和我说的这些。”
“你和杨老头家孙子约好了要出去玩吗？”陈爸爸话题一转，问起杨浩然来。
“没有啊，杨浩然爸爸妈妈还没回去上班，他在他自己家里呢。”陈静玮也没多想，“不过他明天就回来了，说他回来之后要给我补习数学呢。我让他初六来咱们家，你给他做好吃的哈。”
“浩然是个好孩子。一直都很帮助你。你那个初中同学呢？他什么时候回省城啊？他们预备役学校也和你们普通学校一样，要放寒暑假吗？”
“他们不放的，跟你们大人一样，初八就得返校了。他之前给我说过的，明天就要回去了。爸爸，我明天能去送送他吗？”
“当然能了，好好珍惜陪你一起长大的朋友，等你长大了，工作了，你会发现学生时代的友情是最真挚的。你看你吴叔叔和李叔叔，他们都是爸爸的中学同学呢，爸爸也希望你能有这样的友谊。”陈爸爸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睛里都是慈爱。
“好冷啊女儿！走！咱们还是回家吧！”
“可你不是出来买菜的吗？空着手回家会不会被妈妈赶出家门啊？”
“你把你妈当成什么了？她有那么野蛮吗？”
陈静玮好想告诉爸爸，自己早恋了，和这个明天就得走的男孩子。可是她一想到爸爸刚刚才说她是父母最大的梦想，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给咽下去了。要是说了，爸爸估计得失望了吧？
不过爸爸说的，学生时代的友情是最真挚的，也许学生时代的爱情也一样吧。至少自己就非常真。没有任何条件地喜欢着李乐琛，想和他在一起，一同长大，一同变老，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她会记住今天爸爸对她说的话，以后说给自己的儿女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