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展初,曾是幻灵宫精锐部队的副头领,现在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我的家在幻灵帝国西部的特拉小镇,而我的故乡,却并不是那里。
记忆中本应储存下来的信息里,却只剩下未知与迷茫。
我只记得,从那个满是火光的地方出来,我一直在逃,不停的跑,我不敢回头,因为我害怕那双恐怖的眼睛。
那双红色眼睛的主人,杀死了我的母亲,斩断我父亲的一条手臂。
更糟的是,我父亲的灵魂烙印就在他断掉的左臂上,他丢失了真名,失去了灵力根基。
父亲带我浑浑噩噩的跑进一片丛林中,我慌乱不已的用灵力替他止住血,将衣服撕扯开胡乱的帮他包扎上,然后继续跑,继续跑。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再追我们,我的身体已经麻木,我几乎感觉不到疲惫,就像忘了自己似的。
我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几个画面,那个男人尖长无比的指甲插进母亲的喉咙,他那把锋利的弯刀上闪着嗜血的锋芒,还有父亲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襟……
我几乎要疯了。
后来的几天,我战战兢兢的跟着父亲流浪,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和佝偻的背影,看着他空空的左衣袖和踉跄的双腿,我很害怕。
我觉得父亲一夜之间便老了,而那一年,我只有八岁。
我们最后在一个小山村留下来了,从那以后,父亲不准我在别人面前释放灵力,修习灵术的时间也大大缩短,我的生活充满了砍柴、劈木头、打铁等各种各样的力气活。
在这样的历练下,我原本孱弱的身体渐渐变得结实起来,再也没有了灵术师的样子。
而我的父亲,自从失去灵魂烙印之后便一直陷入精神混沌之中,他能保持清醒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少,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四年后的一个夜晚,父亲突然抓住我的手,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对我说了一句话,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血魇,杀了你母亲!他不是人!”
血魇,杀了我母亲!
他是我的仇人!
而我也知道了为什么父亲在失去灵魂烙印后会变得精神失常,一般来说灵术师没有了灵魂烙印只会再也无法使用灵术,但是父亲突然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名字,我便明白了。
父亲失去了真名并不会对灵魂造成太大伤害,可父亲却用灵魂献祭真名,以自己的精神力供养,寻遍了天涯海角,终于找到了执念中与他的真名有牵连的那个男人,知道了他的名字。
红色眼睛,血魇。
而我更在意的则是那句“他不是人”,这绝对不是某种意义上的愤怒而引发的气话,或许真的是指,这个血魇,并不属于人类这种生物。
而在这大陆上,除此之外便只有幻兽和能够储存灵魂的灵器。
可是这种想法又不太现实,因为幻兽若是能够化形为人,那便说明已经签订过生命契约,必须要跟在契约者身边,可是血魇的模样……完全不是一个幻灵术师能够驾驭的,而暗灵术师又不会收服幻兽……
至于能够储存灵魂的灵器,只有剑灵,可是血魇手持弯刀,并不是剑灵。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整整十七年,直到现在我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而父亲离开后的日子里,我已经完全有能力独自生活,我到离那个山村最近的特拉小镇去谋求生计,后来成为了武士阶级中的一个成员,在这里结婚生子,一步步走上武士阶级的巅峰,直到进入幻灵宫。
而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隐藏我翼系灵术师的真实身份,借武士的表面身份找到血魇!
但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则是保护好我的家人。
自从成为了一位父亲,我便能够体会到我父亲当年的做法,他失去了我母亲,他便不能再失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我能真正的成长起来,足以保护好自己,然后藏起来。
灵术师是这个大陆的主宰,武士阶级自然是低人一等,但也因为如此才不会引人注目,我隐藏了自己,选择成为一名武士。
即使如此,我也从未停止修炼翼系灵术,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这也是我最后的筹码,足以保护我的家人。
我不能让那种事情再次发生。
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明明在这之前是从未有过的,翼系和幻系灵术作为稀有灵术自是人人皆知,为何在二十一年前突然发生多起杀戮,针对我们这一群体?
由于人数少而分散,我们两种灵力体系的成员并没有各自的家族作为庇佑,残忍的杀戮更是一击便会溃散,再也没有成长起来的理由。
难道说,是想从一开始便想灭杀未来一个强大的灵力群体吗?是觉得我们的存在会威胁到帝国王室吗?
可是若真如此,为何会在二十一年前才展开这场毫无征兆却看似蓄谋已久的杀戮之战?!
直到我注意到了夜销魂。
而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
幻灵王宣称要拿下轩辕阁之事传遍幻灵宫,而被派去的没有一个灵术师,而是我们幻灵宫精锐部队和帝都部队。
后来周武将军告诉我,是夜销魂向幻灵王建议这样做的。
我不知道夜销魂打的什么算盘,但是在寒月岛上发生的一切,改变了我最初的想法。
当看到轩辕阁的士兵和灵术师一个一个倒下,轩辕阁阁主命陨,守卫大将烈阳奄奄一息时,我终于看清了局势。
我方将士除了我,周武将军,还有几个零星的士兵之外,其余人几乎全部消失不见。
而这与突然出现的夜销魂和那个女人脱不开关系,很有可能下一个消失的人,就是我。
这是夜销魂的阴谋,他在制造两败俱伤的假象,那么目的是什么呢?
可我当时根本管不了那么多,我还不能死,我必须活着,不然谁来保护我的妻儿?
于是我做出了选择,我救下了烈阳,脱离夜销魂的魔掌,而我也知道,我暴露了,那么幻灵宫势必会通缉我,所以,我先不能回家。
我带烈阳在贝斯小镇的一家客栈住下,说实在的,我本有机会可以自己逃走,带上烈阳反而会增加一些风险。
但是像我这种经历过生死的人,往往看不得见死不救。
烈阳是个真真正正的壮士,他的伤好的很快,不出几日便能起身活动了。
我素闻轩辕阁之人心直口快,心思单纯,没有一些贵族身上自带的戾气和心计,而烈阳更多的似乎是性情豪迈,侠肝义胆。
自从伤好了些许后,烈阳便开始啰嗦个不停。
“展初兄弟,你真是个大好人,这舍生忘死救我的恩情,我该如何报答你呀!”
“展初兄弟,多亏了你,我才没有陷进那个女人的心灵控制,你让我看到了希望与生机,摆脱了黑暗深渊,我活过来了。”
“展初兄弟,轩辕阁没了,也不知道少阁主是否安全抵达了目的地,我没能和轩辕阁同生共死,一定要为那些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
“展初兄弟,我在轩辕阁生活了三十多年,你知道那里有多冷吗?哎呦呦,极寒之地呀,也是我的家啊。”
“展初兄弟……”
我并不觉得他聒噪,但是觉得他一直在压抑自己心底的悲伤和愤怒,他应该是不想在别人面前展露出来吧。
可是时间久了,我觉得烈阳真的是什么事都与我讲,他从来都不在乎我是谁,在他眼里,我只是救了他的恩人,我只是展初。
他的眼眸是澄澈的,心里没有一点心机,难道他不懂得要保持戒心吗?万一我是个伪君子怎么办?
“展初兄弟,你放心好了,我看人很准的,从你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便认定你是我烈阳的兄弟了。”
这便是以心交心,心思纯良之人,也最能看透人心吧。
于是我渐渐觉得我也不该对他有所隐瞒了,我便将我的秘密讲与他听。
烈阳听罢十分惊讶,但很快他的惊讶就转为了赞叹。
“展初兄弟,你果然不一般,要我看啊,定是有恶人觊觎你们这种力量,自己没有不成,反而还要对你们赶尽杀绝,实在令人愤慨!”
烈阳并不会对我的灵力有所看法,因为他从来都不看重力量,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是比讲义气,重情义更重要的了。
“展初兄弟,你听我跟你讲啊,那些追逐力量,天天拼个你死我活的人啊,都是傻蛋!我烈阳,就是喜欢交朋友,喝喝酒谈谈天,偶尔比划比划也行。”
“可我也不知怎的,生来就是这般体质,长这么大岁数也没怎么离开过寒月岛,兄弟倒不少,可这朋友吧,真没几个。”
“跟在少阁主身边的逸风,我把他当朋友,人家却不稀罕搭理我哩,还有上一任阁主,却是英年早逝……”
烈阳总会有说不完的话,看起来是那么没心没肺,其实心里想的,全是为轩辕阁报仇的打算。
他胸无城府,心肠直爽,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可是……他恐怕不能真正理解到我的痛苦吧。
然而烈阳后来同我说的话着实让我大吃一惊,他的心思其实很是缜密,不过完全不同于心机,他能为我的麻烦提出一些建议,说出很多令人深思的话。
我为何不考虑他的建议呢?保护家人也可以换一种方式啊,不再躲藏,而是勇敢的迎难而上,我不该把我的孩子和我的命运拴在一起,他也应该有自己的路啊!
而我之前所有的想法都建立在我经历过生死之途,我要保护家人的想法之上,完全没有考虑家人的想法,或许放手一搏,才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啊!
所幸,我的儿子今年刚好灵力启蒙之时,我并没有过早的断掉他的灵术师之路,并没有过早的规划他的未来,我的儿子将有权利选择他的命运!
在烈阳的建议下,我的心思仿佛顿时开阔起来,我把自己困在一个角落里太久太久,已经无法思考了。
不能再躲下去,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为我的家人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烈阳,你这个朋友,我展初认定了,我从未后悔过当初救下你,我更不会后悔做你的兄弟,当你的朋友。
我的目的我会去践行,而你的心愿我也会助你完成,我们需要一起干一番大事,闯出这个帝国的新天地。
“一个小毛孩想做什么?”
“他说,他想与我们合作。”
烈阳,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