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渐清!”宫扬站在飞檐上叉腰一声大呵,“听说门里来了个美如天仙的小师妹,你要去看吗!”
李渐清从药田里直起腰来,猛灌了一口水,“不去!”
宫扬嘿嘿一笑,“那你到时候可别跟我抢啊!”
“滚吧!”
宫扬也不再废话,一撩袍子就跳下了亭子,脚下飞也似的跑远了。
宫扬一直在想,当年明明是他先遇到了冷明月,可为什么冷明月却一门一心思扑在了李渐清身上。他明明和李渐清一样,是千令门里最有天赋的弟子,容貌身材也不相上下,为什么冷明月挑李渐清的时候就仿佛是从萤火虫里挑一颗夜明珠,一气呵成,掷地有声。
当时千令门里还流传着老底子带新弟子的规矩,每一名千令门的入门弟子都可以从老一辈的没有带新弟子的人里挑出一名作为日后领入制药之门的引路人。
冷明月是宫扬活了那么多年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眉目如画,温情脉脉,只需一笑,天地失色。
所以冷明月入千令门的时候想要她的人能直接从比试场排到山门口,可偏偏,她挑中的是姗姗来迟满身污泥的李渐清。
宫扬还能清晰的记得她当时的姿态与笑容,她似乎很开心,眉眼弯成了天上的新月,盯着众心捧月的目光如松如柏的站在比试场中央,伸出葱白的手指堪堪那么一点,就点到了她的劫难。
宫扬一直都觉得冷明月白瞎了她的好皮囊,被李渐清收下之后飞但没有立马进入制药学习,反而还天天跟在李渐清屁股后头在药田里兜兜转转。
宫扬问过她,“他都不教你制药,你还跟着他做什么?”
冷明月说,“我连药都认不全,还是先学认药比较好”
宫扬想,肯定是李渐清对她下了蛊,如此都还要护着他。
后来李渐清离开千令门历练,冷明月也跟着他下了山,宫扬赶到山门口送他们的时候,只看到李渐清牵着冷明月的手一步步的和她下了山,两个人的背影在葱茏山色间若隐若现。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冷明月。最后一次见到如此明艳的,活生生的冷明月。
再见她时,他和李渐清已经成为了仇敌。
因为李渐清为了一副往生棺,屠杀师门。
他不能原谅往日的师兄弟们在李渐清的屠刀之下成为亡魂,可他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争不过身怀武功,陷入疯癫的李渐清。
他在当夜便踩着月色离开了千令门,开始了漫无目的的云游,期间七年,他为了试药将自己的容貌从而立的年龄折腾成了古稀的老太爷。
这七年间他断断续续听说过一些李渐清的消息,但大多都是被哪些帮派追杀,山穷水尽时却又化险为夷死里逃生的趣闻。
期间见过他一次,那时他正忙于逃窜,从拥挤的人潮里挤过去,背上背着的巨大棺椁在拐弯时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那时候李渐清就已经老的同他一般了,头发花白,面上丘壑丛生,就连往日笔直的脊背也佝偻。
他隔空喊了一声“老鬼”,又在他回眸时迅速为他引开追杀之人。在手忙脚乱的逃窜里,他听到了此生最厌恶的外号:宫保鸡丁。
之后他进了定北王府,再见他时他和辛璃一起被抓进囚笼,那是他此生最为爽快的一场骂战,仿佛将郁结心中的陈年往事都一并骂了个干干净净,再见李渐清时就和多年前在药田里见到的一般无二。
后来……宫扬仔细想了想他最后一次见到李渐清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辛璃与卓修凉大婚的日子。他猛然来了兴致想要去找他喝酒,抱了一壶巨大的贴了“喜”字的喜酒敲开了怀采院的大门。
里头酒香四逸。
李渐清就四仰八叉的坐在一座坟茔前喝的烂醉,似乎是看到了他,他扑棱着要爬起来却打翻了手边的酒,“你成亲了?……恭喜恭喜。”
宫扬踢了他一脚,嗤笑,“给谁立的坟呢,连块碑都没有,你就不怕人家半夜来找你。”
李渐清嘿嘿一笑,两手一拍就激起一阵尘土,“借你吉言。要是她真的来找我就好了,我得问问清楚,她为什么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