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特种组，尝试在复仇者的行动路径上设下埋伏！」
「减速！控制！安洁莉娜，麦哲伦，掌控好时间！」
「银灰，防御点就拜托你了。艾雅法拉，你在银灰的旁边支援，施术时机交由银灰判断！」
「不好……博士！复仇者切换复仇形态……我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啊啊！」
随着食铁兽（FEater）的惨叫，博士的视野迅速变红，眼前出现了PRTS系统的警告：
预测到作战即将失败、模拟作战将在倒计时后结束。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作战终止。
摘下模拟作战的镜片，博士重重地朝椅背上靠去，耳塞里传来与他一同进行模拟战的干员们的声音。
「对不起，我还是失败了，博士。」食铁兽有些难受，她认为放走复仇者是她一个人的过错。
「要不，我们再来试一次吧？我这次会更完美地找好释放技能的时机！我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复仇者闯过我的面前！哪怕用我的身体……」
「吭吭吭吭~呼——吭吭吭吭~呼」
正当食铁兽内疚不已，气氛凝重不堪之际，一个平稳的瞌睡声在众人的耳塞里回响。
「博士睡着了？」麦哲伦小声地问。
「洁哥，洁哥不要啊洁哥。尿分叉之术是有真空期的洁哥！」迷迷糊糊地，博士竟说起了梦话。
叮的一声，PRTS在群聊频道中发出系统消息：安洁莉娜已经离开群聊。
「噢！这下完了，安洁生气了！」麦哲伦大声地说，博士依旧没有醒。
「我来吧——博士！！！起床了！！！」食铁兽清了清嗓子，爆喝一声。这是足以让人摘下耳塞的超级音量，其中承载着她模拟战中的不甘。
「纳尼！纳尼！」博士的声音重新出现在频道里。
「噢噢噢抱歉！我竟然睡着了！嗯，这一次模拟战很完美，效果相当不错，你们每个人都尽到了自己的责任！那么，我们就解散吧！咦……洁哥，啊不，安洁呢，我这里显示她已经离线了。」
「总之，你就做好向安洁莉娜道歉的准备吧，前辈。」艾雅法拉小声地说，随后退出了群聊。
耳麦这边的博士蹙起了眉头——艾雅法拉平时对自己相当温柔，而且耳朵不大好，但即使这样，能让她说出这番话，看来自己的确是做了些什么奇怪的事……
众干员一一和博士打过招呼后，随后纷纷离开群聊。
「今天的作战……真的值得您这样的评价吗？」待干员走得差不多，食铁兽有些低落地问道。
「当然！我可是博士，你要有所怀疑的话，试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博士自信地说。
「嗯！我明白了，博士！谢谢你！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教你武术了！」
回想起往日战场上博士无往不利的指挥，食铁兽重新拾起了心情。她相信，一切都在博士的掌握之中。
「下次，下次一定！去休息一会儿吧。」博士说道，随后食铁兽离开了群聊。
摘下耳塞，博士揉了揉太阳穴，眼里疲态尽显。
仰面朝天，博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撒了谎，这场模拟战实际上是无比糟糕的，敌人的进攻路线有两条，而无论他如何调整干员部署，这两条路必有一条会被突破。
所谓捉襟见肘，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PRTS系统模拟了几日前的切城废墟，在那一战中，博士少有地尝到了惨败的滋味。整合运动在那场战斗中集结了堪称恐怖的兵力，博士也束手无策。
「这不是仅靠干员战斗力就可以弥补的差距。」
「我知道。」
「运用特种组的想法很好，但还缺点什么。」
「没错。」
看博士似乎没有心情再讨论战术，坐在博士对面的男人站起了身，理了理衣襟。他打算说些别的事。
「有必要这么顾忌干员们的心情吗？食铁兽的表现的确没有失误可言，但你甚至不惜用装睡的方式，也要回避她自爆式的信念。作为战场的指挥官，你需要磨练领导者的威严，变得更加冷酷才行。」
「领导者的威严……吗。我可不想被私下里让我关照初雪和崖心的你这样说。再说，没准我刚才真的睡了过去呢？」
「那么，记得下次睡觉时把眼睛闭上吧，我的盟友。」关于博士提及初雪和崖心，银灰没有多余的表示。
「有时候回避要比正面应对更加有效。我相信食铁兽有在战场献身的决心，但我不需要她向我承诺什么，那样势必会给她一种心理暗示。我不想把自己生命托付给我的那些干员们怀着这样的心情来执行任务。所以我才选择装睡，不过我忘了你就在我对面，哈哈。」
博士笑着，并不认同银灰的领袖理念。
「是吗，既然这是你的生存之道……今天和你一同制定作战计划很愉快，那么告辞了，盟友。」银灰转身离开。
「有没有想过再次拥抱你的妹妹呢？」
毫无征兆地，博士踏入了银灰的雷区。银灰停在了门口，悬停在空中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天天陪初雪喝下午茶。崖心的话，我没准儿会和她一起去比赛登山。只是可惜了，就算她们和我的关系再怎么好，她们也不曾真正地高兴。」
博士自顾自地说着，语气透露出一股无奈。
「用你那羸弱的身体陪崖心登山吗？呵呵，当悲悯充斥心间时，你就已经不配提起手中的刀刃了。我是革命者，不仅仅是恩希亚她们的哥哥。」
「革命者啊……与其用这种大义作为借口，不如换句话，你只是太『弱小』了，银灰。」
「哦，是吗。我倒是很好奇罗德岛的Doctor有什么值得令银灰赞叹的手段。」银灰的眼眸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他并没有因博士的挑衅而生气，反倒露出了看见猎物的神情。
那是鹰一般的眼眸，威严的背后是强大的实力在支撑。不可思议，博士竟会当着这种可怕的男人的面前说他弱小。
「弱小的人封闭自己的感情，强大的人放纵自己的感情。前者没有多余的力气保护他的珍爱之物，后者明白这种滋味，他的羽翼已经给予全然的庇护。我说过这是一场完美的作战，既然你想见识我的手段，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银灰？」
面具下，博士隐蔽一笑，毫不畏惧地迎上银灰的目光。
「我越来越觉得和罗德岛……不，和博士你结盟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了。按照日程，三天后罗德岛会再次挑战切城废墟，如果你仍然失败了——届时，银灰的要求，可并不是轻易就可以满足的。」
「不公开赌约吗？想不到你偶尔也会冒这种险啊。」
「哪里，如果仅凭这种程度的冒险，就可以得到盟友你的承诺，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说完，银灰离开了博士的办公间。
良久，博士办公间的门被再次打开，少女握着双拳气势汹汹地来到博士的面前。
「啪！」
一双纤瘦的手猛地拍在博士的桌上，凯尔希朝着博士大喊：
「谁允许你跟银灰打赌的！」
博士此时已经摘下了面具，双手盖在脸上，做着深呼吸，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
「好像……不知怎么的……开玩笑开过头了？我没想到银灰会答应打赌啊！糟糕糟糕，我哪知道他会提些什么要求。」
「啊我的天，刚才我居然还说什么『不公开赌约吗？想不到你偶尔也会冒这种险啊』（严肃状）。给我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话说这真的很不妙啊！博士我是属于大家的，万一银灰要求我整天整天地陪他一起下棋，我不就不能陪伴我的兽耳娘们了吗！」
「该死、该死！啊啊啊……」
博士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凯尔希听着他无节操地宣泄，心理升起一股恶寒。
她和博士约定，让她暗中观察一次博士与银灰的交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银灰好像对自己有着十二分的戒备，咔兰贸易与罗德岛的唯一纽带全在于银灰和博士的交情，她也因此认为有必要客观地审查这二人之间的关系。
结果没想到，从PRTS系统传到她办公间的全息影像让她如此无语。这还只是偶然地一次观测——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背后博士瞒着自己和银灰到底做了多少约定。
「行了，现在最紧要的是赢下赌约，你有办法挺过切城废墟的作战，对吧？」隐隐约约地，凯尔希大概知道银灰想知道些什么。她的目光停留在博士布满伤痕的面容上，表情复杂。
「要说有办法的话，其实也有点……」
「有办法的吧。对、吧？」
「老实说……」
「对、吧！」
「嗯……」
博士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凯尔希愠怒的灰瞳，缓缓咽了一口口水。
凯尔希哼地一声，从博士面前离开。
「借给我一点权限。」博士重新戴好了面具。
「什么权限？」
「在罗德岛顶层我记得有一间闲置的实验室，我需要那里的全部权限。」
「哼，我事先说明，那里可没有什么实验设备，我已经批准那里……」突然，凯尔希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闲置实验室的全部权限已经划分给你了。」
说着，凯尔希打开了门，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
「那个孩子……有点怕生。连阿米娅都不能很好地和她接触……所以，温柔一点。」
门关上了，博士轻轻地仰靠在椅背。这下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了。
「那是当然的了，对她来说，阿米娅就像是一个太阳。而即使那是一个让人感到温暖又舒心的存在，如果她本身是一个阴影里的人，又怎么会觉得自在呢？」
博士低着头自言自语。
二.
两天后，罗德岛顶层，代号「sora」实验室。
作为罗德岛足以同时容纳百人的巨型实验室，sora的设计初衷本是让罗德岛的研究人员拥有一个共同的工作场所，更方便地进行科研交流。
然而事与愿违。罗德岛本就不是一个可以称之为「团结」的组织，这一点从卡西米尔的骑士与骑士杀手甚至同处一处就可以看出。因此无论是干员还是研究员，大家都更倾向于呆在单独的实验室里，这样一来，无论是交流的尴尬或是不交流的尴尬，全都不复存在。
sora也因此得以废弃，即使它可能是罗德岛内最尖端的实验室之一。
但这一情况终止于某一位干员的出现。某一天，她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踏入凯尔希的办公间，申请了sora的全部使用权。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拥有紫藤花般淡紫色头发的少女轻轻地哼着歌，在偌大的sora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空灵。
「嘿——咻」
少女把木梯靠在一棵苹果树的树干上，然后敏捷地爬了上去。
摘下树枝尖端的一朵苹果花，少女捧着它，有些哀伤地说，
「抱歉啦，其实你也想变成苹果的吧？可是如果不把你摘下来，你和旁边的苹果花都没办法长大。这一次，就请你变成泥土里的养分吧……谢谢你。」
少女张开手掌，苹果花轻柔地飘落进泥土。
「嗯——嗯——」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树干上找到立足点，站立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数十棵繁茂的苹果树随着sora里的人造气流轻轻摇曳。
看来今天会是辛苦的一天呢。少女看似苦恼地摇了摇头，然而脸颊上飞上的两朵红晕却出卖了她。
这是属于她的乐园。
处理好了一棵苹果树，少女准备下去。然而由于落脚处的树干太滑，她瞬间失去了平衡，头朝下地朝地面摔去。
咻！
破空声炸起，一圈紫色的光芒从少女的腰间迸发。下一秒，她就被自己的尾巴吊在了树枝上。
「真是的，明明都已经藏好盘在衣服下面了，这下可好……」
少女苦恼地看着自己那只凶相毕露的蝎尾，尖端明晃晃的毒刺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可怕。
感觉到胸口的凉意，「衣服，坏掉了……」
少女有些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身体，其实这么做没什么必要。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当然，就算有人，也会因少女的源石病症而无法观测到这一切。
「不如就这样就好……待会儿一定会出很多汗的。」
少女望着漫无边际的树海，一想到她的工作量有多么庞大，她萌生了就算不去换衣服也无所谓的想法。
与此同时，sora实验室的门口。
「欸？！欸？！欸？！」
干员凛冬趴在实验室的透明玻璃上，口里止不住地惊呼。
「这个不赖嘛！博士！」
「什么不赖？」
「啧，我是说这些树啦，这些树！」凛冬眼里放着光。
「罗德岛竟然也会有这种地方！该死，我居然才发现！快，带我进去，博士！」
「额……等下，轻点！手要断了！」
凛冬猛地拉起博士的手，拽风筝一样把博士拽到了门口。
sora的门口是一个PRTS门禁系统，凛冬疑惑地盯着这玩意儿半天，然后把自己的干员身份牌给贴了上去。
「对不起，您无使用该实验室的权限。」
「对不起，您无……」
「对……」
「对……」
「对……」
眼看着即将进入最大解锁次数，凛冬停止了尝试。她缓缓地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斧，对着门禁系统，高呼：
「力量与荣耀！」
「不要啊！」
随着一声哀嚎，浑身稀软的博士半跪着抱住凛冬，全力阻止她朝门禁砍下去。
「你好歹问一下你身边位高权重的博士大人有没有办法进去啊！」
「啧，你有办法就早点说啊。真是破烂玩意儿呢，啧啧。」
凛冬瘪了瘪嘴，不甘心地收回自己的小斧子。
博士哔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牌，二人于是进入了sora实验室。
「话说罗德岛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块苹果园呢？」
逛了良久，凛冬捡起一朵掉在地上的苹果花，问道。
「不是很适合吗，这个地方。」
「什么？」
「我说这个地方很适合种植植物。你看。」博士指了指透明的玻璃穹顶，由于这里是罗德岛的顶层，自然沐浴到了最舒适的光照。
「不过真正让这些树得以生长的，实际上是这所叫s、so……sora实验室的功劳吧？明明现在是秋天，这里面的温度却像是夏季一般。」
凛冬高高举起苹果花，看着花瓣在实验室气流的作用下微微颤摆。
「真想让真理和古米也到这里来看看。乌萨斯可没有这样的绿色。」凛冬深吸了一口气，像一只小熊一样抱上了一棵苹果树的树干。
「当然可以……我本来是想这么说。」博士突然提高了音量。
「嗯？这个地方还有什么禁忌吗？」凛冬疑惑。
博士夸张地像鹅一样伸长脖子，然后四下张望，确认周围没有人后，神神秘秘地凑到凛冬面前，说，
「其实，为了带你来这个地方，我可是动用了一些私权。」
「博士，竟然不惜动用私权，莫不是……你相当地喜欢我？不过我只喜欢干架干的过我的男人哦？」凛冬一脸严肃。
「咳咳咳！说正事儿呢！实际上，虽然sora实验室名义上是罗德岛的公共财产，但事到如今，因为这些众多的苹果树，sora已经是大半个私人区域了。」
「哈？你是说这些树其实是一个人栽的？」
「没错。这个苹果园是干员狮蝎一个人经营的，因为一些源石病症，她可以在不惊扰别的干员的情况下把这些苹果树从外边移植过来。」
「厉害！厉害啊博士！狮蝎，是吗，我相见见她！我要以乌萨斯学生自治团团长的身份邀请她，让她成为我的朋友！」凛冬兴奋地说，她对这个和她同处罗德岛，却连面都没见过的干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突然，在博士和凛冬二人身旁的一棵苹果树，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撞击声。
二人都听到了这声响。凛冬刚想去确认是什么声音，博士忙拉住她，顺势把她按在了苹果树的树干上，
「博士，你果然对我……」凛冬睁大了眼。
「不是，只是有些话我只能悄悄地和你私下说。实际上，有传言说，干员狮蝎是一名非常邪恶的女人。她拥有令恶魔都感到可怕的蝎尾，尖端的毒刺连防爆玻璃都能刺穿！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她拥有隐匿自身气息的超级能力。在战场上，她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杀死敌人。而在罗德岛内，她同样擅长把自己的气息隐匿起来。记得几个月前轰轰烈烈的干员身份牌失窃案吗？数十名干员的身份牌同时失踪，最后全部发现被藏在暗锁的口袋里，那是暗锁刚入罗德岛不久发生的事，你猜怎么着？唯独狮蝎的身份牌不在里边儿！虽说阿米娅已经明令禁止那次事故的追查，不过据我自己的推测，干员狮蝎的作案可能性非常大！」
「那她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当然是表达她的不满啦！对于这样一个厌恶其他干员的女人来说，新干员的加入对她简直是一种折磨！这样一来，你还有与狮蝎打好关系的准备吗？」
良久，凛冬从沉思中抬起头来，撇开博士咚在树干上的手。
「我不认为种出这样一大片苹果园的干员会像是你说的那样。罗德岛的『博士』么，哼哼。估计以你那狭隘的目光也无法看到这片苹果园的秘密。这里的每棵树都被精心地呵护，树枝上的每一朵花都被均匀地分配养分……这可不是仅靠sora模拟出最佳生长环境就可以达到的程度。」
「博士，我凛冬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样唯唯诺诺，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了。就当我看走眼了。我仍会坚守我们自治团与罗德岛的契约，但请你做好准备，我也许会随时带着她们离开罗德岛。另外，无论你怎么说，狮蝎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说完，凛冬甩手离开。
「等等。」
博士想要挽留凛冬，凛冬却已经听不进去这个让她心生厌恶的家伙所说的任何话。
一只嶙峋的手抓住凛冬的手腕。
「哼。」
凛冬不屑地一哼，她只要稍微一用力，抓住自己的博士就会整个地被撂翻在地。
这样也好，就凭他今天对自己说的话，给他这么点教训毫不为过。
凛冬于是用力地一拽——
「都说了等等嘛，你的性子就这么急躁吗。早知道我就把真理也带过来了，有她在，你才能听得进去话。」
出乎意料地，凛冬这一拽非但没把博士给拽倒，自己倒是一个趔趄。
把凛冬摁在树干的背后，博士轻飘飘地打了个响指：
「Cancel」
凛冬此时已经将手伸向背后的小斧子了，然而身边隐约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啜泣声。
「你是……狮蝎吗？」
凛冬看着一旁身形逐渐浮现的少女，问道。
狮蝎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看了看凛冬，又望了望博士，暂时忘记了哭泣。
「我我是……你们……能看见我？」
狮蝎有些语无伦次，就算她再不擅长交际，她也差不多能判断，这并非她解除隐匿的最佳时机。
「对不起……我不应该……偷听的……」
狮蝎迅速地站起身来，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大尾巴——当然，连十分之一都未曾挡住。她想逃离这个地方，却被面前的博士挡住。
「这样可不行，好不容易有成为朋友的人选，就这样离开吗？也许会后悔也说不定……不，应该是一定会后悔吧？」和刚才在凛冬耳边说闲话时不同，博士的语气变得真诚起来。
果然，一听到博士提起朋友二字，狮蝎明显地动摇了。她虽然仍旧捂着自己的尾巴，却不再急着迈开双脚了。
扭捏了一阵，狮蝎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她低着头，缓缓地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凛冬的视线：
「凛冬小姐……请问……您能和我做朋友吗？」
说着，狮蝎红着脸，埋下头去。
「当然！我可从来不会开这种玩笑！既然你是我认定的人，我就一定要和你交朋友！话说这个苹果园，真的是你一个人种植的吗？」
「嗯嗯，嗯……」
「太棒了！真理和古米也一定会对这里感兴趣的！看地上的苹果花还很新鲜的样子，你正在修剪这些苹果树对吧？」
「嗯……花太多了就……就没有办法长成苹果……」
「一个人很辛苦吧！我也来帮忙！」
「谢谢你……」
两名少女有来有回地交流着，凛冬率性地主导谈话，狮蝎则断断续续地尝试回应。
博士微笑着看着两名少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sora实验室。
回到办公间，摘下面具，擦了擦鼻子下两条小溪般的血流。
「失策失策……没想到干员狮蝎仗着自己的能力私底下是如此地开放……」
博士回忆起狮蝎破损上衣下的若隐若现，一阵的头晕目眩。
「安排任务吧。」
博士伸了伸懒腰，进入到桌面的PRTS用户UI，以邮件的方式通知了狮蝎明日的切城作战内容。
三.
「呲叮——」
随着银灰挥出最后一记真银斩，切城废墟的最后一名武装人员衣衫褴褛地逃离了。
「十分精彩！」
待银灰从战场归来，博士鼓掌，由衷地赞叹其强大的实力。
「看来今日的赌注，是你的胜利，我的盟友。」
「哪里。我只是设法牵制住了复仇者的行动，真正搅碎利刃的人，是你。」博士诚恳地说。
银灰眼含深意地看着博士，
「我早知道你会有解决这场战斗的方法，却未曾料到是用如此平淡的方式。」
「但平淡却不意味着简单，不是吗？干员狮蝎的参战补足了食铁兽的技能冷却时间，战场因此得以均衡。」
「果然，为了看清盟友你的真面目，仅凭这种小打小闹的赌约是无法做到的。」银灰似乎无意与博士研讨战术。
博士小角度地偏着头，不置可否地用眼含笑意的目光回应着银灰。
「Doctor！Doctor！」
远远地，食铁兽从战场上凯旋，看见博士就兴奋地大喊。因为狮蝎的隐匿能力是无差别的，因此食铁兽等人并没有直观地观测到她参战。就结果而言，食铁兽只是突然地觉得自己变得很行。
「好好回应干员们的期待吧。我收回之前话，你的确是一个相当出色的领导者。」
长剑入鞘，银灰笔直地行走，离开了博士的身边。
四.
「所以，为什么选择凛冬呢？」
于博士的办公间，凯尔希毫不客气地坐在博士的办公桌前，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大概想一想就能知道。凛冬的性格很直率，爱憎分明就是形容她的吧？狮蝎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有时候，像凛冬这样一眼就看得出是在高兴还是在生气的人来说，狮蝎会更加容易地与之相处。况且切尔诺伯格是凛冬的故乡，如果她们真的成为朋友，那么狮蝎的作战就不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朋友而战』，狮蝎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去投身战场的。」
「彻彻底底地利用狮蝎吗？所以你才会在sora实验室里当着狮蝎的面对凛冬说那些风言风语啊。我还奇怪你事后打算怎么修复与狮蝎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对么？」
「人在几近崩溃的时候是最容易建立联系的。斯卡蒂也好，白金也好，我只是顺应了一个足够令她们崩溃的场景，然后自然而然地拯救她们罢了。然而狮蝎的破绽实在太小，我只能用自爆的方式去攻击她的内心。由罗德岛的博士与其建立连接，或是由罗德岛的干员与其建立连接，效果是一样的。」
「这样玩弄人心，是会遭报应的，Doctor。」难得的，凯尔希用有些动摇的复杂眼神看向博士。
「这可够冤枉了吧！一边逼迫我赢下赌约，事后又说我会遭报应，凯尔希，你可真难伺候呐！」
说着，博士夸张地伸手，来到凯尔希身边，做驱逐状。
无奈，凯尔希只好回到自己的办公间。
独自一人，凯尔希不断地回想博士的手段，越发地觉得不舒服。
罗德岛最「无情」的人，也许不是自己？
「吱嘎吱嘎」
随着机械转轴声音的传来，凯尔希的专属机械Mon3tr来到了她身边。
「以下是罗德岛上一季度的图书借阅例行报告。」
凯尔希接过Mon3tr呈递的数据图表。
果不其然，凛冬和真理的名字依旧高居榜首，罗德岛里，就数这两个人最爱读书了吧？
刚想放下报告，凯尔希脑海中突然窜出一件让她急待确认的事项。
「调出干员凛冬的图书借阅数据透视表。」
凯尔希吩咐，不一会儿，Mon3tr就完成了她的要求。
在凛冬借阅的众多图书中，有这样一行信息：
「1月23日，《果树栽培与病虫害防治技术手册》」
「进入管理员权限，调查信息查阅的人员ID」
「信息导出完成。8月15日（十日前），干员银灰，Doctor.Yan先后查阅此项信息。」
凯尔希默默地瘫坐回座椅，自嘲地笑了笑。
「这是何其可怕的两个男人啊……」
五.
数月后。
「博士，角峰我从不说大话。唯有这一点……嗝，这一点，我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今日一大早，博士带了两瓶酒，就摸进了角峰的宿舍，好歹是阻止了这个啥都还不知道的可怜大个儿去黏着恩希亚。
「自从老爷让我成为……嗝，崖心小姐的保镖。已经十多年了……」
「我有信心，除了老爷，崖心小姐最信任的就是我了。我可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你看，这里还有她小时候的相片。」
说着，角峰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稚气未脱的崖心和初雪在银灰的身上叠高高。
想必这副场景对角峰而言，也是一种怀念吧。
「总之！崖心小姐和我可是无话不说的！嗝！」
角峰的酒量实在不好，趴在桌子上，博士轻轻叫了他两声，看没反应，于是打开了通讯器，里面是崖心和初雪传来的旅行照。
照片里崖心正甜腻地扒在银灰的背后，初雪则略有些僵硬地和银灰手牵着手。
雪花合时宜地下在了兄妹的身上，他们站在龙门的某家时装店门口，三人身上都挂满了大包小包。罕见地，照片里的银灰此时也露出了微笑。
「就留点空间给他们兄妹吧。我可没有信心再让银灰答应这样的赌约。」
博士拍了拍醉的稀烂的角峰的后背。
回到自己的宿舍，博士呈大字地躺在床上。
今天是难得的假期，他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干员们都过节去了，这下可好，他也找不到有人能听听他的骚话了。
索性睡觉吧！虽然还是大白天的……
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之间，博士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他记起了多少事情，又有多少事情还没有记起，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胸口的源石黑鳞兴奋地跃动，缓缓地爬满了他的身体，他再次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怪物。
银灰所想见到的，正是这个模样的博士。
「谁！」
漆黑的博士察觉到了房间里的某种异样。
矫健地从床上爬起来，博士像毒蛇一样游行屋内。
终于，他看到了桌面上多出来的一样物品——
一个丰硕的苹果，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圣诞节快乐，Doctor。」
博士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打了个响指，
「Cancel」
紫藤花般的少女出现在眼前，她正畏缩在墙角。
「来这里多久了？」
「我……两个小时以前……就在这里了」
「我这个样子，你不害怕吗？」
「这个……样子？」狮蝎有些困惑地问道。
一种不好的预感被证实了，博士摇了摇头，果然，自己的这幅模样狮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然儿即使是他，除非有意地去消除源石技艺，他是无法像银灰的鹰眼视觉那样看破狮蝎的隐匿状态的。
「你都知道关于我的什么？」
「狮蝎只知道……博士想让狮蝎知道的……因为博士是……好人。」少女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边不停的观察博士的表情。
「好人吗……真是让我惭愧的称谓。」博士笑了笑。这次的作战，看来是失败了。他太小看了狮蝎的能力。也许放眼整个罗德岛而言，狮蝎已经成为了最了解他的人。
「一个人是会很孤独的……博士……所以……圣诞节快乐……」
狮蝎鼓起勇气，将桌上红润新鲜的苹果捧到博士的面前，
「这是我和……凛冬……一起努力的结果……」
博士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很美味。」
「谢谢你，博士……」
「另外……那个……请问……您能和我做朋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