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七月,骄阳如火。这天下午,江南市市政府宽阔的广场上,热浪滚滚。一辆辆各式各样的小轿车从四面八方朝着广场疾驶而来。不一会儿,偌大的广场上停满了上百辆的轿车。从车里走出来的人,因为天热,也顾不得打招呼,一个个急匆匆地往东南方向的一个圆顶巨型建筑走去。
江南市2004年下半年度经济工作会议在市政府报告厅举行。市四套班子的领导出席会议,主席台正中,市委书记屠学明与厉坚在小声交谈着。在他们的旁边,分别坐着市人大主任徐松林、市政协主席顾国光。坐在主席台上的还有戈巴、田青、林清泉等九名市委常委。到会的都是各乡镇的党委书记、镇长;各部、委、办、局局级以上的干部;各经济开发区、开发区管理局的一把手,还有列席会议的各有关方面的负责人,把报告厅坐得满满的。江南市各新闻单位都派了记者来,这是市里一个重要的会议,事关江南市发展前景的会议。报社、电台的记者们都很活跃,但都不及电视台记者牛气,他们用不着争地盘。大型摄像机在报告厅的过道上早已像大炮一样架好了,镜头对准着主席台。江小玫手上提着一台小摄像机,满面春风地与同行和熟悉的人打招呼。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葛怀忠也坐在这个会场里,按理这个会他可来可不来。但厉坚有要求,凡是市里开重要会议,副局级以上干部都必须到会。葛怀忠看着妻子江小玫在会场跑来跑去,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江小玫跟在家里相比,现在的这个她是天使,家里的那个她是一个活着的木乃伊。
厉坚在台上作报告。他有一个习惯,他不喜欢坐着作报告,而是站着。腰板挺得笔直,像一座塔一样地站着。他这个习惯还是在部队养成的,军人嘛就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他刚当代市长那阵,也这样站着作报告。屠学明悄悄拉了他一把,说厉市长你坐着讲好了。厉坚说他习惯了,他这不是吹牛。15年前,他已是飞行大队长,他去空军航空学院他的母校进修。在毕业论文演讲会上,台下坐着航空学院的专家教授、博士生导师,还有空军几个大军区的首长和上千名学员。厉坚演讲他的《论日空军偷袭珍珠港的战略》论文,他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说了两个多小时。会场鸦雀无声,他的演讲成了该院建院三十五年以来的经典演讲。从没有一个学员在毕业论文演讲会上演讲两个多小时,因为规定时间为一小时以内。而厉坚硬是让大军区首长及他的导师们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冷板凳,而没有人打断他。后来,他还被母校请过几次为他的校友们作报告。他当了团长后,也经常开会作报告。厉坚还不喜欢用稿子,讲着讲着,就把稿子一推。他的脑袋以前装的是国内外空军的武器装备;各种战机的性能;作战的战略与战术;团里的飞行训练;气象情况等等------。现在他心里装的是全市的经济发展蓝图;招商引资;城市建设;交通道路;财政情况------他心中都有一本账。他口若悬河地讲起来,配上他的气势磅礴的手势,他的报告富有感染力。但是,今天厉坚的这个充满着江南市经济发展前景的报告,却似乎不怎么感人。他说得嘴干舌燥,台下却是呼噜声一片,干部们一个个都月朦胧鸟朦胧。
正在作报告的厉坚停止了讲话,双目炯炯地看着台下,足足有三分钟。会议室里呼噜声依旧此起彼伏,那些没打瞌睡的人捅捅旁边打呼噜的人,人家吧达一下嘴巴,不一会又鼾声再起。厉坚对屠学明说:"老屠,你看看这个会场,像个什么鸟样?"
屠学明重重地咳了一声嗽,望望会场,也皱起了眉头。厉坚说:"我要动真格的了,他妈的太不像话了!"屠学明点点头,说:"好,我支持你!"
厉坚朝江小玫招招手,江小玫快步走上主席台。厉坚说:"你叫你电视台的人把过道上的摄像机扛到主席台上,把这个场面都拍下来。"顿了顿,他又说:"你到下面去把打瞌睡的人全给我拍下来,拍特写镜头,不许漏掉一个!"然后,厉坚又对坐在主席台后排的市委宣传部长徐刚说:"今天这个会议不上电视,不作报道。"接着,他又作起了报告。这时,他纯粹是为了配合江小玫拍特写镜头,兵不厌诈嘛。麻痹那些打瞌睡的人,好让江小玫他们收集证据。
江小玫的镜头对准一个人时,她的手一抖。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葛怀忠。江小玫自从跟丈夫闹翻后,两人虽然在一栋房子里进进出出,但她从没有再正眼看过丈夫一眼。逢上跟葛怀忠不得不说话时,她的目光总是越过他的头顶。她比葛怀忠高四公分,仿佛她在跟一堵墙说话。其实,葛怀忠早后悔了。他把女人带回家,感到确实做得过火了,伤了江小玫的心。所以他想改善他们的夫妻关系。他在双方父母家里,故意亲热地拍拍妻子的肩膀,饭桌底下悄悄地摸一把她的大腿(因为这个时候的江小玫正配合着他演戏,她是个好妻子,好媳妇,她当然不能板面孔发作)。葛怀忠还趁为江小玫夹菜时,凑到她的耳旁说几句悄悄话,以闻闻她的体香。回到家里,这些小动作他不能做了,江小玫会朝他发火。有好几次,葛怀忠半夜去敲江小玫的门。任他苦苦哀求,每每遭到江小玫的严厉拒绝。
那一个晚上,葛怀忠从外面应酬回来。他喝得有点高了,他想今晚借着酒意一定要打破夫妻长期冷战的僵局。他是个男人啊,他知道深深地伤害了妻子,犯下了不可原宥的错误。为了惩罚自己,这两年多来他一直苦苦地熬着,再没有过找过别的女人。葛怀忠掏出钥匙,开了门,江小玫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他心里一喜,跟妻子打招呼:"小玫,在看电视?"
江小玫歪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宠物狗哈蒂。她一边喂哈蒂香肠,一边说:"嗯。"
葛怀忠说:"小玫,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我觉得我们的冷战已打了两年多,该结束这场战争了。刚才在酒桌上,朋友们还说我们是一对模范夫妻呢。我想他们哪里知道内情,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呢!"
"你那是自找的!"
"小玫,两年多啦!我知道我不对,可你已判了我两年多的刑,这两年多来我表现怎样?我服了两年的刑也该刑满释放了吧?"
江小玫的眼泪流了下来。丈夫又提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她的心又像是被锥子扎了一下。这两年多来,她时刻想忘记那个晚上。她想给丈夫的惩罚已够了,她也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小女人。如果她心胸狭窄、气量小的话,她早跟葛怀忠离婚了,还用得着到双方父母跟前去演戏?可是,每当葛怀忠提出要求,要跟她同房时,她心里明明想答应他的,可说出的话是冷冰冰的,她的样子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她又身处于那个场景之中,她的身子气得直抖。江小玫明白:她的潜意识里仍拒绝着丈夫!抗拒着丈夫!排斥着丈夫!丈夫对她的伤害已达到了她的灵魂深处,以至她主观上已接纳了丈夫,另一个她却仍无法原谅丈夫!这时的江小玫其实已出现了心理障碍,如果她及时地去看心理医生。得到正确的疏导,后来她跟丈夫葛怀忠和好后,就不会再发生矛盾,这是后话。
葛怀忠的这句话打动了江小玫。可怕的是,另一个她又出现了。江小玫极力想赶走另一个她,她颤抖地说:"怀忠,再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再想想!"
葛怀忠可等不及了,他的欲望与体内的酒精一起发生了化学反应,他像头狼似的扑向妻子。嘴里说:"你是我老婆,我今天就要你!"
"啪!"葛怀忠的脸上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耳光。葛怀忠震惊了,他的酒意被妻子的一个耳光打得无影无踪!江小玫也震惊了,她左手仍抱着哈蒂,她抬起右手看看,是这只手打了丈夫一个耳光,她并不想打丈夫啊!
四目相对。一双是惊恐的,一双是愤怒的。
葛怀忠终于暴跳如雷,他怒吼着:"好啊,你打我,你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女人?你不原谅我,我也不要你原谅!"狂怒中的葛怀忠,突然伸手从江小玫的怀中抢过哈蒂,把它狠狠地掼在墙上!
哈蒂惨叫一声,鲜血溅满了墙。江小玫尖叫着奔了过去,她抱起哈蒂。哈蒂已断了气,江小玫的泪跟哈蒂的血流在了一起。哈蒂成了葛怀忠的出气筒,也成了他们这对夫妇的爱情走向末路的殉葬品。
葛怀忠再次遭到拒绝后,他对江小玫彻底死了心。如果不是为了父母,江小玫就是仙女,他都跟她离婚十次了!从此,葛怀忠对江小玫怀恨在心。他虽然不带女人回家过夜,却时常买些女人的衣服、皮鞋、手袋、化妆品等东西回家,第二天这些东西又统统不见了。他以这种方式来向妻子江小玫示威:他没了她,他也不缺女人!
江小玫刚开始确实内疚了一阵子,对丈夫,对哈蒂。如果不是她的一记耳光,哈蒂是不会死的,哈蒂是为她死的。但后来,葛怀忠向她示威,带一些女人的东西回来,她就愤怒了。她觉得她没有对不起葛怀忠。
他们的夫妻关系从零度又一下降到了零下几十度。
现在,江小玫在镜头中看着丈夫。镜头中的丈夫看上去年轻些,但又显得很丑陋。他的一双泡泡眼微微闭着,胖胖的脸上漾着笑意,厚厚的嘴唇蠕动着,一缕晶亮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衬衫的领子上。江小玫好久没这样看过丈夫了,瞧他这副样子,恐怕在做与哪个女人鬼混的美梦吧?江小玫越看越觉得恶心,自己怎么会看上了他?她又怨恨又复杂地看了一眼丈夫,心里说,这可是你自找的,看厉市长怎么收拾你。她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这副尊容收进了镜头里。
等江小玫把特写镜头拍完,厉坚就拍起了桌子:"你们看看你们这副德性,这副鸟样!还是江南市的中坚力量,江南市的经济靠了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还能发展吗?"
那些打瞌睡的人都被惊醒了,一个个抬起头来。厉坚大喝:"刚才打瞌睡的人统统给我站起来!"有些人睡意朦胧,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站起来时还东倒西歪。厉坚重重地拍着桌子,桌子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麦克风发出阵阵尖叫。有人见厉坚发火了,不敢站起来。有的是不想站起来,站起来的话正好成了主席台上那架摄像机的靶子。这些打瞌睡的人当众亮相出丑,有的用手遮脸,有的低下头,还有的把脸扭向一边。千态万状,什么样的姿势都有。
厉坚大喝:把手拿下,都给我抬起头来,看着我。你们现在才知这是在出丑啊?我们的工人们这时候在干什么?在车间里挥汗如雨地工作!我们的建筑工人正顶着烈日在造房子!我们的农民这时脸朝黄土背朝天,汗摔八瓣地在田里劳作!你们呢?在空调里,汗都不出一颗,舒舒服服地开会。可你们还像个干部的样子吗?喝得酒气冲天,一个个像醉鬼,来开会却在会议室里睡大觉!江南市经济发展的重担就靠你们这些醉鬼来挑吗?
这时,还有五个人仍没站起来,假装精神抖擞地在听厉坚训话。这些人厉坚刚才全看在眼里,他们这些人在当面给他打马虎眼,他心里更恼火。
厉坚便毫不客气地一个个点名。这五人是工商局局长程思健、农林局局长雷国英、市经委主任马家明,建设局局长罗洪刚,还有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葛怀忠。被点到名的这些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厉坚拍着桌子说:"知错不改更可恶,当着我的面敢阳奉阴违,背着我更不知咋样了!录像里都有你们的丑态,你们赖都赖不掉的。现在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宣布:免去程思健、雷国英、马家明、罗洪刚、葛怀忠的职务!你们不是要睡觉吗,现在你们无官一身轻了,回家继续睡你们的觉吧!"
前排主席台上的市委书记屠学明、市人大主任徐松林、市政协主席顾国光听后相顾愕然,他们都没想到厉坚会来这一手。屠学明刚才看了这个会场情况,开会打瞌睡历史悠久,也算是一个传统了。这是个痼疾,不是一时一刻就能解决问题的。他嘴上支持厉坚,只道是厉坚发个脾气骂骂人罢了。哪知厉坚当真下猛药,当场摘人家的乌纱帽。屠学明的脑子立即高速运转起来,厉坚这做法搞得好会风会一下好转,搞不好会引发官场上的一场地震。江南市现在已名声在外,是全国的县级市中经济飚升最快的一个市,所有的决策与改革来不得半点差池,他作为市委书记这个舵一定得掌握好。
罗洪刚不是个软蛋,他仗着自己跟厉坚是老战友,还要在全市的同僚面前捞回点面子。于是立即大声说:"厉市长,我们不就是打了个瞌睡吗,这有什么了不起?这开会打瞌睡也是由来已久,你怎么就没管?现在又没有立规矩,就算立了规矩我们犯了错,也允许人家犯错允许人家改正错误啊!一个瞌睡又不是违法乱纪,不至于弄到丢官的地步吧?你怎么说撸就撸了?"他转过头,问与会者,"大家说是不是?"他要博得与会干部们的同情,还有跟他一块打瞌睡的人的支持。
果然,会场里嗡嗡之声不绝,都在为罗洪刚他们打抱不平。
厉坚说:"罗洪刚,你行啊。根据现行法律,地方党政部门依法享有免除下级一般干部的行政职务或党内职务的权限。我既然提名让市人大常委会任命你为局长,也可以让市人大常委会免你的职。你是嫌我厉坚乱来没依法办事?好,我今天就当着你们的面依法办事一回。反正市四套班子都在,现在我宣布会议暂停,一小时后再开。"厉坚说完,对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徐松林说,"徐主任,我以市长的名义建议江南市人大立即召开第九届第十二次常委会会议,会议的主题是讨论关于罢免罗洪刚等五位同志职务的问题。"
徐松林立即跟市委书记屠学明小声交谈起来,统一意见。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这个会不开不行了,屠学明就说开吧。于是徐松林说:"请人大的各位常委到小会议室开会。"台下的干部们还从未见过这种做法,一个个都闻到了火药味,这回厉坚动真格的了。他连老战友都敢开刀,他真的六亲不认了。
会上,对是否罢免罗洪刚等人职务意见不一,赞成的与不赞成的两方进行激烈的交锋。一半人认为罗洪刚等人的工作还不错,对我市的经济发展贡献较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仅仅喝酒打瞌睡就罢他们的官,有点说不过去,毕竟不是违法乱纪呀。厉坚说:"改革时期就得有改革的手段,四平八稳还怎么搞改革,搞建设干事业?老子在部队是一级飞行员,一等功臣,这个功劳该大吧?但要我转业时我不照样走了吗,我在部队的前途不是没了吗?这跟罢免他们的官好像有点扯不上关系,但还是有共同点的,那就是岗位的转换。我要让他们换个岗位,把身上的肥肉减掉二十斤。我并不是要一棍子打死他们,看他们的表现,表现好的可以官复原职。我要的是这个震慑效应,要让他们有危机感。不要自以为有功劳,就可以为所欲为。但我建议这个光明的尾巴不要说,趴下了的就让他趴下好了,这就是大浪淘沙,站起来的自然是好汉。我厉坚也不是个完人,也会犯错误。我也允许人家犯错误,允许人家改正错误。"大家听了厉坚的这番话,都沉默思考。
屠学明首先表明态度,说:"老厉提出的这个危机感很好,现在的确有少数干部尾巴翘得很高,目空一切,这容易犯错误。而且,这个会风确实不像个样子,是到了要改改的时候了!正人先正己,我们当干部的应当带好这个头,我同意老厉的意见。对葛怀忠同志的处理,等会儿市委常委碰个头研究一下。"于是便举手表决,通过了厉坚罢免罗洪刚等人职务的建议。
接着开市委常委会会议。厉坚对公款吃喝深恶痛疾,他趁热打铁,针对干部们这股公款吃喝风在会上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大家在他的看法基础上,集思广益,出台了一个中午禁止喝酒的文件。
接着,停了一小时的大会又继续开。徐松林说:"现在我宣布江南市第九届第十二次常委会会议决议:根据市长厉坚同志的建议,撤消罗洪刚、马家明、程思健、雷国英等四位同志的职务。"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权松年宣布市委决定:"免去葛怀忠同志市委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会场一片哗然,又一下安静下来,静得都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们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罗洪刚等几人悻悻离开会场。在场的干部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腰板挺得笔直,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们谁也不想被厉坚摘掉乌纱帽呀。那些刚才打瞌睡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又都一个个站了起来。他们怕厉坚再一个动怒,把他们给撸了官,都眼巴巴地望着台上的厉坚。
厉坚对他们说:"你们就好好站着开会吧,这总比工人农民干活轻松吧?我就是要你们清醒清醒,你们的民脂民膏吃得太多,肚子像怀孕七八个月的妇女。啊,站着开会,也有助于你们减肥。现在我宣布市委市政府2004年第25号文件精神:所有干部中午不准喝酒,谁要喝酒那就摘谁头上的乌纱帽。陪同客人不得超标准,超过标准你们自己掏腰包,谁吃谁买单。具体事项文件上有明确规定,文件已在打印,散会后各自到会议报到处拿。"厉坚看着台下的干部们,他突然大声喝问:"同志们,老酒还喝不喝?"台下一片惘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厉市长是什么意思。
厉坚顿时想起这些人不是他部队的官兵,是江南市地方的干部。于是说:"我是市长,你们就是我手下的兵。大家都听好了,全体起立!"这回,大家都听懂了,哗地全都站了起来。厉坚又喝问:"同志们,老酒还喝不喝了?"台下一片声地回答:"不喝了!""不敢喝!""不要喝!"尽管回答得参差不齐,但都很响亮,那些刚才站着的人比谁都喊得响。厉坚满意地笑笑,他们不能与他部队的官兵比呀,能有这样的回答,已经很不错了。于是他说:"坐下,散会!"
会议一散,关系罢免罗洪刚等人官职的消息立即传开了。厉坚说罢谁的官,就罢了谁的官,这在江南市开了先河。
罗洪刚回到家里,妻子周萌刚好在家。今天她陪老母亲看病去了,没去上班。她见丈夫平日里喝到深更半夜醉酗酗地回来,今天太阳老高就到家了。她奇怪地说:"哟,今天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罗大局长怎么这样早就回家了?"她一看丈夫的脸色不对,忙改口问道:"怎么啦,是身体不舒服呀,快去躺下!"
罗洪刚一言不发地走到酒橱旁,从里面拿出一瓶五粮液。打开瓶塞,对准瓶嘴就喝起来。周萌大惊,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夺过酒瓶子。大声说:"有你这样喝的吗,你天天在外面喝还没喝够吗?"罗洪刚说:"少噜苏,你不要烦我!"说着要抢酒瓶。周萌不让,说:"你不顾自己的身体我还要顾你呢,我可不想早早地守寡!你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罗洪刚愤愤地说:"我被罢官了!"
"啊?"周萌手中的酒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客厅里立即弥漫着一股醉人的酒香。周萌失声地问:"你不是在骗我吧?你又没犯什么错,早晨出去还好好的,要罢你的官也没这么快吧?厉坚知道这件事吗?"
罗洪刚手一挥,说:"别提他,罢我官的人就是这小子。你也真糊涂,不是他的话,又有谁能罢我的官?"
周萌这回真糊涂了:"你们是老战友哎,你的局长还是他提拔的,他怎么会罢你的官?肯定你触犯了他,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了!"
罗洪刚便把他中午喝酒,在会场上打瞌睡又怎样被撤职的事一五一十地对妻子说了一遍。末了,他恼怒地说:"老子辛辛苦苦干到这个位置,他妈的说撸就撸了。哪怕是降一级也好呀,降个副局,现在却是一撸到底!"
周萌听后,说:"这个厉坚,也太狠了,打个瞌睡又不是什么大罪?什么里个东西,还让不让人家吃饭了?还是老战友呢,一点情都没有!"周萌自然很在乎丈夫的官职,一是她是局长夫人,脸上有光。二是丈夫当了局长不光是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更主要的是钞票。光车贴丈夫每月就有二千八,全年他能往家拿十几万块钱。而且她是个商场经理,丈夫在她的生意上多少能给她点照顾,每年局里过节发的东西都在她商场买的,光这就能赚一大笔钱了。现在,丈夫被撸下来,这些好处岂不全没了?
罗洪刚捧着头坐在沙发里,他要静一静,理理纷乱的思绪。他想厉坚不会一棍子打死他,今天这出戏不过是杀鸡给猴看,他刚好戳在枪头上。厉坚又火气正盛,他不可能当着大家的面,因为他们是老战友而对他网开一面,那厉坚还有什么威信,他还能服众吗?他相信厉坚会重新启用他的,只不过是暂时把他打入冷宫罢了。
现在,罗洪刚想趁这个机会,他正好可以休息休息,何乐而不为呢。等几天,厉坚的火气早没了,再去找他也不迟。再说曲萍听到风声她也不会甩手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