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萍在几天前就想着为儿子厉兵过生日。这个儿子自她一生下来,就好像是她一个人生的,厉坚根本没功夫费心。他不费心,她可不能不操心。
今天是厉兵的生日。曲萍本想请半天假,早点买些菜回家。丈夫在早上出门时也答应她,今天晚饭回家吃,一块给儿子过生日。可是下午来了一个急诊病人,等她为病人做好手术,已快下班了。
曲萍赶紧骑着电瓶车赶到颜港菜市场。她在菜场里东转西转,买了许多菜。这个是厉坚喜欢吃的牛肉、蚝蜊、鸭肫;这个是儿子喜欢吃的海毵、黄鱼、河鳗,曲萍唯独没想到给自己买样喜欢吃的菜。
曲萍买了菜回到家,才想起还没给儿子买蛋糕。她又急急忙忙冲到街上,到凯司令专卖店买了一只奶油蛋糕。回到家,一头钻进厨房忙开了。
忙到六点,曲萍手脚麻利地把菜都做好了。她把菜都端到餐桌上,打开蛋糕,又插上蜡烛。她看看她的杰作,好像还少了样东西。对,是酒!她从酒橱里拿出一瓶红酒,放在桌上。她脱下围裙,忙碌时不觉得累,这时她真感到累了。往沙发上一歪,只等爷儿俩回来了。曲萍打开了电视,她眼睛盯着屏幕,可不知道电视里播的是什么节目,她的心转到了丈夫身上。
以前在部队,厉坚训练任务重,忙着飞行。飞行员是不能分心的,开着飞机在天上,可不是闹着玩的。曲萍刚结婚那阵,她还不晓得厉害。第一次到部队探亲,因厉坚有飞行任务,没到车站接她。她晚上撒开了小性子,赌气不理厉坚。第二天晚上,师长孙毅与夫人带着董祥林团长夫妇来到空勤家属院。曲萍第一次见到部队首长,有点手足无措,倒茶时连水都泼了出来。孙毅夫人与董团长夫人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说了一会闲话,她们就到里间去说悄悄话了。两位夫人与曲萍促膝谈心,说着她们对飞行事业的认识,飞行员的衣食住行如何重要,还有怎样做一个飞行员的合格家属。曲萍那时年轻不懂事,当时边听边满不在乎。还觉得好笑,这如何做老婆还用她们来教吗?两位夫人看透了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便告诉她厉坚白天出了飞行事故。原来,厉坚飞完一个课目后,返航时飞机冲出了跑道。那时他已是一个中队长了,这种低级错误是不应该出在他身上的。师长孙毅是看着厉坚成长起来的,当时就大发雷霆:让这小子跑步来见我!董团长悄悄对孙毅说,昨晚厉坚的家属来探亲了,可能有点精力不集中。孙毅立即把董团长狠批一通,你知道他精力不集中还让他飞行?你是不是想让他摔飞机呀?这董团长也是孙毅的老部下,不敢吭声。但是,孙毅实际错怪了董团长。飞行前,董团长不让厉坚登机。说你小子昨晚超低空飞行,把身子都淘空了,今天我是不会让你飞行的。厉坚红着脸说没有,她来例假了。董团长便让他飞行了。厉坚从飞机上下来后,跑步去见孙毅。他怯怯地叫了孙毅一声师长,便大气不敢出地立正站在孙毅面前。孙毅问他怎么回事?一个中队长怎么会把飞机开到草坪里去了?你真长本事呀!厉坚低着头吭哧吭哧地把昨晚妻子曲萍与他吵嘴不理他的事倒了出来,他刚才想今晚怎样哄她开心呢?思想一开小差飞机就冲出了跑道。孙毅板着脸说你就这点出息?你还是个军人呢,连个和尚都不如!两位夫人又说,要是厉坚在天上思想开小差的话,你想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曲萍听后吓出了一身冷汗!从这以后,她再也不敢跟丈夫吵嘴,也没敢让丈夫分过心。她生厉兵时,正逢部队大练兵。厉坚打电话回来问她什么时候生,要不要到部队医院来生?她说你忙你的吧,我在自己的医院生吧。曲萍是个外科医生,她当然愿意在自己的医院生孩子,再说母亲也好照料她。厉兵是在她预产期提前三天生的,等厉坚再打电话来问时,她说生了个带把的,等他长大后也去当飞行员。厉坚高兴得像个孩子,便给儿子取名为厉兵。厉坚总是忙,当飞行员时忙,当了团长后更忙。曲萍嫁了他可没过上一天享福的日子。
曲萍想丈夫转业回地方后,她可以松口气了。没想到丈夫在部队管一个飞行团,回地方后管一个一百三十几万人的江南市。他比在部队时更忙了,忙得昏天黑地。经常是早晨出门,三更半夜回家,家只不过是他歇歇脚喘口气的宾馆。
但外人不知内情,都十分羡慕曲萍。她是一个堂堂的市长夫人呀,要有多风光就有多风光!曲萍实话实说,我情愿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机关干部,我只想做一个平常人的妻子。人家便以为她在拿腔拿调作秀呢,殊不知这真是曲萍的心里话。在医院,她现在大小也是个外科主任了。她有她的事业,她有一大堆事要做。可现在好多事情她都力不从心,她想干却干不了。她好像卖给了厉坚,卖给了儿子,卖给了这个家。这爷儿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特别是厉坚,他是一市之长。她要考虑市长的形象,光一年到头丈夫穿什么衣服就让她操碎了心。遇上厉坚开重要会议、上省城、会见外宾,那她的事儿就更忙了,她要把他从头打理到脚。皮鞋也擦得照得出人影,真比做一个保姆还累!有几次她冲丈夫发牢骚:"我说老厉,你这人真比儿子厉兵还让我操心,你好像是我的大儿子哎!"厉坚老着脸皮说:"男人,在女人面前有时就像个孩子。好男人更是需要你们女人调教的啊!"曲萍瞪了丈夫一眼,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有儿子厉兵,也让曲萍操不完的心。儿子是她一个人带大的,厉坚从来不管儿子的事。从儿子上幼儿园开始,他从来没有开过一次家长会,都是曲萍去开的。所幸的是厉兵读书争气,小升初时,考上了江南市第一中学,这是江南市最好的学校。曲萍为锻炼儿子独立生活的能力,在第二年让他寄宿在学校,除了周末儿子回家外,其余时间都吃住在学校。
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把曲萍吓了一跳。她拎起话筒,儿子厉兵在电话里兴冲冲地说:"老妈,我不回来过生日了。几个要好的同学要到金海华大酒店给我过生日!"
曲萍一听儿子不回家过生日了,刚才的一团高兴劲立时化为乌有。她有气无力地说:"儿子哎,我真是你的老妈子。我辛辛苦苦忙活了一场,你说不回来吃就不回来了?你要不回来,早点告诉妈啊,你真是我的小祖宗!"
"哎哟妈,你跟老爸吃不是一样吗?我下个星期准回来。拜拜!"
曲萍握着话筒有点发呆,小的不回来了,老的能回来吃饭吗?她立即给丈夫打电话,电话通了,里面一片嘈杂声。她木木地说了声:"喂--"厉坚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萍萍,对不起。我忘了跟你说,我现在在陪外商吃饭,不回来了。兵兵回家了吗?"
曲萍没回答丈夫的问话,慢慢地扣上了话筒。她望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发楞,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说:"这两个冤家,我真是前世少欠你们的!这一桌子的菜我怎么吃得下啊?"
厉坚回到家已很晚了。曲萍在床上看书等他,无论多晚,曲萍都要等丈夫回来才睡觉,这已成了她的习惯。厉坚曾劝她好多次,他工作忙,用不着等他。但曲萍就是不听,依然我行我素。其实,这也是曲萍约束丈夫的一个法子。从表面看,深夜有一盏灯为厉坚亮着,厉坚看着这深夜家里的灯光心中会有一股温暖。实际上这灯光还表达着另一层意思:别忘了,家中还有一个妻子在等着你!厉坚没研究这灯光的意思,妻子不听他的劝,慢慢地他也习惯了妻子等他。他问妻子儿子睡了吗?曲萍幽幽地说你爷俩都一个德性,心里根本没这个家。他同学给他过生日去了,没有回家。厉坚说你说严重了,我怎么心里没有家?除了出差开会,哪天没在家睡?
曲萍苦笑道:"在家睡就算是心里有个家?我问你你为这个家操过一份心吗?你为我与兵兵做过了什么吗?亏你还是个市长呢!"
厉坚见妻子一提起家,他就底气不足。妻子说得一点不错,以前他献身于飞机,献身于国防事业;现在他献身于江南市,献身于江南市的经济建设,他确实没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他陪着笑脸从妻子手中抽掉书,说:"早点睡吧。"他拿出手机拨弄起来,曲萍问:"你干什么?"厉坚说给儿子发条短信,曲萍说你怎么不给他打电话?厉坚说这么晚了,他恐怕已睡了,吵醒他干吗?他给厉兵发了这样一条短信:儿子:老爸祝你生日快乐!
哈巴森对三天的考察感到非常满意。他在给他送行的酒宴上对厉坚与屠学明说:"我回去一定会对总裁乔与斯先生如实汇报的,我想乔与斯先生会作出决策,到贵市来投资的。预祝我们合作成功,干杯!"
厉坚笑着说:"我与屠书记等着你们再次光临我们江南市!"
芬兰新思纸业集团公司要来江南市投资的事,《江南日报》以套红醒目的标题作了报道,并极力渲染了一番。胡天成在医院看了报纸后,把报纸往桌上一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他们非要闹出个大动静来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