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给你点妆之时我的眼皮一直跳,今天你出诊不会有什么事情吧。”秋妈一边给诗酒梳妆,一边担忧的说到。
“妈妈多虑了,往日虽然也有不顺利的时候,但是都顺利度过了,想来没有什么大的事。”
秋妈放下梳子,叹了口气“出诊结束之后尽快回来,不要让我担心,知道了吗?”
诗酒点点头,背上行医皮袋便出去了。
今天的天阴沉沉的,太阳时有时无,诗酒拿着皮袋望了望天空,于是向人多的地方缓缓走去,刚一踏进镇上,便有眼尖之人看到了医者打扮的诗酒,于是整个街道便热闹起来了。
“乡亲们,司马神医来了,司马神医为我们治病了,各位父老快请相互通告,谁家有个疾病,请尽快镇上。”
诗酒只是淡淡的找了一个视野还算不错的角落,一如八岁那年遇见那个乞丐的墙角,都有温暖的阳光可以晒,都有厚实的墙壁可以依靠,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人可以调笑了。
“少爷!!少爷!有....有了...少爷.....有...”
白飞羽放下手中的笔,淡淡说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连规矩都不懂了吗!”
那位禀报的小厮立刻跪倒地上,喘着粗气说到,“少爷,您之前不是一直让我打听岭南城那位女神医嘛,听说今天她就在镇子上出诊,好多百姓都过去了。”
白飞羽立刻站起来,“你说的消息可准确。”
小厮咽了一口唾沫,“千真万确,少爷,城中的百姓都喊她司马大夫,应该不会错了。”
白飞羽连马车都没有顾得上叫,立刻朝着镇子上奔去。
诗酒已经为不少病人号脉过了,有时候皱着眉头思考,有时候在自己的行医记录上写着什么,有时候又翻看一些医书。
她心中想着,大多数病人的疾病跟水源都有关系,岭南城的水源稀缺,而且百姓根本顾不上对水进行净化,好多人因此而生了疾病,看来这个问题必须引起重视来了。
白飞羽到达之时,已经是人山人海,队伍几乎排的看不见尽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但是看不清那位大夫的长相,远远望去,只能看出是一位清秀的女人,正在为患者聚精会神的忙碌着。
白飞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到前面去,这才看清这位女大夫的长相,有些失落,那并不是母亲....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对母亲的样子也有些模糊,但是他明白有些东西是不可改变的,她与母亲的气质是不一样的,不一样....
她并不是那种一看就极为惊艳的女子,乍一看时只是觉得普普通通,待到仔细看后,才会逐渐发现这位大夫的特别。
仿佛她真的能体会到患者所受到的疼痛,那种专心思考的样子一下子触动到了白飞羽,安静,淡然,专注,一丝不苟,行医之人所具备的,她都有,在她的身上,白飞羽还看到两个字,“慈悲。”
是的,慈悲,救民与水火之中,虽然力量微弱但是哪怕能挽救一个,她也不会放弃,白飞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明媚而温暖。
“别挡着路,快点让开!让开!!性命攸关!!大家让一让!!”白飞羽被几个人一撞,才回过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侧身,让几个抬着担架的人过去。
来到医摊面前,几人的嗓音本就大,这一说话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几人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司马大夫,司马大夫,求求你救救我这个兄弟吧,我们是岭南开荒之人,我这个兄弟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下地不久之后便忽然昏倒,浑身浮肿不堪,幸好今天有司马神医在,求求神医,救救我兄弟吧!!”
诗酒立刻放下手中的笔,来到担架旁边,望闻问切了一番,突然脸色有些不对,几个人着急的询问着,“神医,神医,我这位兄弟如何,是否还有救!神医,求求你一定救他......”
诗酒站起身来,静静说道,“是水气。”
几个人忽然瞪大了眼睛,吓了一跳,不可思议的说到,“大夫,水气怎么会发病这样快,是不是错了。”
诗酒又说到,“没有错,是急性的水气,若不及时治疗,恐怕没救了,几位兄台,你等速带他去药铺,他需要针灸,只有针灸是最快能够救过来的办法!”
诗酒说完之后,其中有人急道“大夫!难道你不是大夫吗!为什么不能为他进行针灸!最近的药铺过去之后也需要半个时辰,我的这位兄弟等不及啊!!求求神医救救他吧!!”
正在排队的乡亲也纷纷说到“神医既然有办法医治,何不快快动手为其针灸,再晚了恐怕性命不保了。”
诗酒脸色苍白,砰的一下撞在桌子上,面露慌张之色,语无伦次道“不....不可....你等速去,我不能...不能针灸....”
几个人见他这般推辞,以为是他想要要钱,立刻将口袋中仅有的铜板全部掏出来,跪在她面前,用力磕头道“神医!这是我等所能拿出的所有银钱了,求求神医救救我这位兄弟吧!救救他.....”
躺在担架上的人已经面露青色,随时就要断气的样子,几人见他并不行动,终于是露出了人性最恶的一面,一把将她抓过来,狠狠地按在地上。
“你妄称什么神医!!却连可怜之人的姓名也不肯医治!!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摆摊治病!!你今天不医治我的兄弟,我就让你陪他一起入土!!”
诗酒被狠狠的摁在地上,惊恐的看着周围之人的谩骂....只是一会儿而已,那些慈眉善目求你救助的人群仿佛变了一个模样,纷纷变成了地狱的恶魔,露出了最丑恶的面孔。
不断的骂着他庸医,滚出岭南,自己从一位医者仁心瞬间变成了千夫所指,诗酒彻底的慌了,他从不曾觉得人心的愚昧竟然是这样容易被煽动,只需要一个导火索,便能够置于死地。
他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被几个人扯着领子喊着,又被他们重新扔在地上,诗酒只是喃喃的说到“我不会.....我不会.....不要逼我....我不会针灸.....”
所有人听到他这样一说,更是难以压制的愤怒,作为一个行医之人,居然不会最起码的针灸,还在这里招摇撞骗,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人群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般,再没有人想到这三年自己口中这位垃圾一样的庸医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几人将诗酒从地上拖起来,拔下她头上的簪子便狠狠地扎进了诗酒的肩膀,又举起拳头,朝着她的脸上狠狠的打去。
只听见头顶之上传来呜呜的呼啸,一根长笛便划破嘈杂,朝着那个抓着诗酒的人狠狠的打去,只听见砰地一声,长笛打在那个人的胸口上,便将他打在地上。
白飞羽用力跃起,踩着人群便来到近前,捡起长笛,护在诗酒前面,大声说道“诸位莫不是疯了吗,看看你们在干什么,司马神医救你们于水火之中,大家就是这样报答的吗!如今还有人生死未卜,你们是不是非要等出了人命才会动住手!”
看到这样的情形,所有人一下便安静了下来,白飞羽将烟雨收入袖中,然后立刻扶起地上的诗酒,严肃的说到,“司马大夫,你先听我说,我跟你合作,先将那个病人救治过来再说,我帮你施针,你告诉我穴位和力度,在拖延下去,恐怕就没救了。”
诗酒怔怔地看着白飞羽,此时他已经无法思考,就算是现在让他去杀人她也会听的,只是机械的点着头。
白飞羽从身上掏出当做暗器用的几根针,在火上烧了烧,朝着诗酒那边看去,看到那眼神,诗酒忽然不那般无助了,于是缓缓说道“足三里,直入,三分,天枢,三分,中脘,斜入,五分.....”
白飞羽将银针精准的扎入患者体内,诗酒则不断告诉他所要扎的穴位,两人配合默契,很快担架上的人便缓解了下来,解去了性命之忧。
擦擦头上的汗,将银针挨个拔出,这才冲着诗酒笑了笑,表示此人已无大碍。
他重新站起,走到诗酒面前,背对着她,朝着众人说道“诸位,今日之事各位做的过分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何必强迫他人去做,司马大夫已经告诉你们尽快去医馆进行医治,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殴打大夫,或许早就赶到药铺了,也请诸位都回去想想吧,她救治了你们这么多,却抵不过一声蛊惑,该是多令人寒心。”
诗酒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的身躯,长长的影子便落在自己的身上,义愤填膺又有理有据的训斥着周围的人,护在自己前面,纵然众人皆不容我,有他一个倒是也知足了。
见人群逐渐散去,白飞羽这才转过身来,轻轻的将她扶到椅子上,默不作声的将她背后那只簪子拔出来,然后将淤血吸干,拿起创伤药,一点点的撒在上面,用纱布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你一点都没变....”诗酒喃喃的说到。
白飞羽没有听清楚她的话,便问道“司马大夫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琼觞的身份,说漏了嘴,立刻纠正道“我是说,谢谢你,你我素不相识,却能为我出头,敢问公子姓名,日后定当相报。”
“这样的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我名白飞羽,萍水相逢,还请见谅。”
诗酒将身体转过去,面对着白飞羽,摇摇头说道“你救了我,不然...后果不可设想。”
白飞羽也微微一笑“你真是一位奇怪的大夫,行医救人,如何不学针灸之术,这岂不是徒增麻烦。”
诗酒也摇摇头,“倒是你,如何会这些的。”
白飞羽道“我并非学的是医术,而是习的武艺,需要了解所有穴位,虽然不是针灸,但是想来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诗酒却噗嗤一声笑了,“你胆子可真大,万一把那位患者扎死了,你可就完了。”
两人相视一笑,诗酒快速的挪开了眼睛,他不敢正视白飞羽,无论在小时候还是在现在,仿佛白飞羽的眼睛是唯一一把利剑,能将他打入万劫不复,同样也能拯救他于深渊万丈。
看到天色已晚,诗酒想到还有许多事情得处理一下,于是便约定改日请客,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将摊子收拾好,又与他寒暄几句,便飞快地离开了。
白飞羽望了望她远去的背影,摇摇头,真是什么样的奇人都有,不会针灸的神医,真真还是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