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接近奏鸣曲的和声快板和一段稍快的小步舞曲还有一段慢板后,伴随着木管乐器与管风琴的齐鸣,第一部交响乐进入了最后一个乐章。
浑厚的声音响起,逐渐加强,双簧管与大提琴的合奏仿佛教堂里歌唱赞美诗的合唱团。
随着音乐的不断推进,越来越多的乐器加入,让整首乐曲就像是对神圣的主的赞美,对祂的恩宠的感激。
观众们纷纷低下头,在自己的胸口画起十字,出席音乐会的主教、牧师们甚至站了起来,肃穆而庄严地行礼。
这个乐章名为《赞颂恩宠一切的主》,取材于维尔多纳圣恩大教堂的弥撒曲。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落下,这场音乐会的第一部交响乐结束了。
“赞美主,主与我们同在!”二楼的包厢里,站起来的众人在胸口画着十字,安德森?哈洛斯堡和卡诺莎?霍亨索伦相视一笑,似乎是心有灵犀,两人同时在胸口又轻点了四下。
“鲁道夫先生把自己之前最出色的乐曲放在了第一位,不知道后面的乐曲到底是什么样的,能让他有如此的信心。”
卡诺莎俏脸含笑地坐下,对身边的洛克伯爵说道。
“是啊,我很期待。”
坐在包厢边缘,不怎么被其他人注意的汉斯?维滕在一本正经地行完礼后,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两人。
他的眼神幽暗难明,看上去普普通通,在周围都是实力不低的血脉骑士的感知里也没有异常。
但在他的视野里,周围的环境里多出了很多肉眼不可见的色彩,莎廷身上溢出的是淡蓝如水的色泽,血脉是“炎巨人”的斯诺克副团长身上则溢散着深红色的烈焰。
而这片空间里最多的,则是明黄色的圣洁光芒,这得归功于保卫着这座大厅的防御神术阵。
升腾的圣光在安德森与卡诺莎的身边聚集得最为浓郁,可是当他们祈祷行礼的时候,汉斯?维滕大师从纷杂的背景中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颜色。
一丝丝几乎微不可见的暗红,如同沉淀的鲜血一般的暗红,从安德森?哈洛斯堡的身上溢散出来,混在圣光中,飘荡、缠绕在了一边的卡诺莎?霍亨索伦的身上。
大师脸色一变,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便被他控制住了。
………………
面色恭敬,“虔诚”地在胸口画完十字,史蒂芬吐了口气,和其他听众一起用力地鼓起掌来。
虽然最后一个乐章是赞美自己天然的敌人的音乐,但一直耳濡目染音乐之美的史蒂芬还是忍不住为这样美妙的音乐喝彩。
他一直认为,有些东西,有些美丽,是无关信仰、身份与地位的,是每一位懂得审美的人都应该珍视的。
当然,他同样明白,在审美之前,应该先填饱肚子,让自己能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好好地活着。
站在指挥台上的海格尔松再三鞠躬致意,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他再次行礼,走入后台进行休息并未后面的交响乐做准备。
接下来,一首时而欢快,时而沉凝,但庄严与恢弘的底色不变的弦乐四重奏登上了舞台,它的主题是对神圣诺曼帝国史上最贤明的君王和他英勇的骑士的歌颂。
“我能听出来这首曲子的旋律,它们有着帝国境内很多地方的特色民谣的影子,比如这一段,就很像维尔多纳周边乡村的‘主日祭’的曲调……
这首四重奏似乎是海格尔松在帝国各地采风时期创作出来的。
”斯特福德子爵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头,向一旁的安东伯爵夫人说道。
“您真是博闻广识,对音乐非常在行!”
伯爵夫人掩着嘴轻笑了一声,眼波流转地赞许道。
“哪里哪里,略有涉猎而已。”
一直在偷偷打量自己身边这位寡妇美妙身段的斯特福德子爵差点看呆,忘记做出反应,他连忙摆摆手。
他在心里低笑一声,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坐在自己身后的管家,赞许地点点头。
刚才就是他附在自己耳边把那几句该说的话告诉自己的。
“这首四重奏不错,但远没有达到可以让所有人无话可说的程度,所以我更加期待马上就要上演的交响曲了。”
子爵继续按照管家提供的台词说道,然后很不顾形象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抱歉抱歉,听音乐会也是一种消耗体力、容易犯困的差事啊……”
四周掌声逐渐停歇,海格尔松再次登上指挥台,等到他与几位首席乐师眼神交流过后,便再度挥动了指挥棒。
他的双手灵巧地跳跃着,带动着两个提琴声部丝滑柔顺的琴声如水般泄出,而与此同时,打击乐与长笛则扮演着灵动的水花。
合奏带给听众的感觉,就仿佛一条小溪穿过峡谷,流过深潭,逐渐壮大,汇入了流过这座城市的努特河,即将汇入下游宽广的莱茵河中。
果不其然,第一乐章结束,第二乐章开始,低沉的铜管乐器减速弱起,给人营造了一种清晨的莱茵河缓缓流淌的感觉。
史蒂芬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向来喜欢这种来源自然,模仿自然的“浪漫主义”音乐。
“浪漫主义”乐派是这几十年来交响乐界新兴的一种作曲风格,它内部的风格其实同样多元,像海格尔松这首G大调第十四交响曲,目前的部分就是一种模仿自然声音,把听众代入用提琴、木管铜管乐器营造的“自然”之中的尝试。
当然,与“浪漫主义”之名相伴的便是两极分化严重的评价,喜欢它的人称它为自然的音乐、发乎于人内心的音乐,而批评它的人则抨击它离经叛道,背离了主与教廷规定的“神圣格律”。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风格的乐曲在整个神圣诺曼越来越流行,越来越多的作曲家尝试开始进行这方面的创作。
“又是这种华而不实的‘创新’……”
摊在椅子上的斯特福德子爵耷拉着眼皮,困倦地说着。
他其实不想在自己想要追求的女性面前露出这副模样,但是在他耳中,这种旋律实在是太催眠了,而他前一天晚上又和别人花天酒地到很晚……
舒缓低沉的旋律继续着,继续着,在斯特福德子爵的耳中仿佛要继续到审判日的降临。
就在他和其他只是来附庸风雅、并不能欣赏交响乐的贵族们逐渐闭上眼睛,快要沉入梦乡的时候,刹那间,乐队里所有的乐器一同被奏响,以最大的音量演奏,而且节奏瞬间加快。
定音鼓被猛烈地敲击,声如雷鸣,马林巴琴和管钟还有管风琴依次轰鸣,模仿起狂风与闪电,一场“倾盆大雨”降临了。
迷迷糊糊的贵族们被震醒,吓了一大跳。
夸张者有如斯特福德子爵,他差点从沙发椅上蹦了起来,睁开眼睛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了身旁安东伯爵夫人含笑的眼神。
………………
“妙啊,这就是‘惊愕’!”
二楼的包厢内,卡诺莎·霍亨索伦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露惊喜地鼓掌道。
“哈哈,先是舒缓的柔板、缓慢的行板,然后突然快板和小步舞曲,效果反差极大,就像战场上的反冲锋一样,出其不意!”
她开心地笑着,显得对这部作品非常喜爱。
卡诺莎已经提前问过了鲁道夫·海格尔松,得知了这首交响曲的副标题——“惊愕交响曲”。
“是啊是啊……”
安德森·哈洛斯堡在一旁轻轻抚着胸附和道,似乎有些受到了惊吓。
“安德森表哥,你不是被吓到了吧?”
卡诺莎笑着打量着一旁的表兄。
这时,她的视线似乎模糊了一下,又旋即恢复正常,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一丝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