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带着刘管事,钟琪带着崔管事,四个人交接了两天,挨个走过了原本属于三房的漂坊、彩坊和铺面。
刘管事与各位掌柜、师傅都是老相识,交接起来并不复杂。
待一切尘埃落定,安宁封了八千两银票,递给钟琪,说:“二伯帮三房照看这些产业,甚是辛苦。一点谢礼,不成敬意。”
钟琪笑着收下,安宁觉得他心里应该是骂了一句。
不过无妨,她今日心情甚佳,不与人计较。
安宁嘱咐刘管事:“收回来的产业里,人手都筛查一遍,不要留任何跟二房有关系的人。包括印坊的那两个小工,也都赶出去吧。”
刘管事道:“老奴明白。只是……瑞祥丰的樊圆……”
刘管事听说了当日樊圆为难李氏的事情,颇为恼怒,气愤樊圆的忘恩负义。
但安宁说:“樊圆就留下吧。他那日……其实是好心……”
刘管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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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将收回漂坊和彩坊的消息告诉了李氏:“我说过,属于您和玥妹妹的,我都会替您夺回来。”
李氏心中欢喜,张罗了大桌菜肴,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晚饭。
安宁伸手拿了一只螃蟹,膏脂肥美,细嫩鲜甜,一口咬下去尽是秋天的味道。
李氏笑盈盈地看着她,说:“宁儿,最近你着实辛苦,都累瘦了,多吃点儿。”
钟玥在一旁吃味:“娘就知道关心嫂嫂,玥儿最近也瘦了,您怎么就没有发现呀?”
李氏宠溺地捏了捏钟玥的圆脸,说:“娘怎么没有看出来你哪里瘦了呀?”
安宁掰开一只螃蟹放进了钟玥碗里:“瘦了你就多吃点,短不了你的,再过几日就没有这么好的蟹可吃了。”
在一旁立着的紫鹃上前,向李氏请示:“奴婢来帮小姐拆蟹吧。”
李氏点头默认,钟玥欢呼道:“紫鹃姐姐最好了!”
一阵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已是深秋。
李氏望了望窗边,有些感慨:“家中一切都好,就等着璟儿回来了。”
嘴里吃着蟹肉的钟玥也嘟囔:“是呀,哥哥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安宁宽慰道:“宗贤道长不是说,钟璟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吗?我们只需要耐心地等。”
“对。”李氏吸了吸鼻子,“璟儿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安宁见紫鹃一直站着拆蟹,便说:“紫鹃,坐下来吧。”
紫鹃抬头看了一眼安宁,又迅速地低下头,说:“不用的,奴婢习惯了。”
安宁见她又不自在地转了转手上的玉镯,心想,紫鹃跟了她这么久,怎么愈发拘谨了。
这些天,紫鹃的话明显变少,多数时候只是默默低头做事。
是我什么地方忽视她了吗?安宁想,还是说……
紫鹃有了心上人了?
安宁心中燃起一簇八卦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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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安宁从首饰匣里取出一个金镯子,递给紫鹃,道:“我看你戴玉的不大习惯,换这个金的试试?这个不怕磕也不怕碰着。”
紫鹃低着头,懦懦地答:“奴婢不敢。”
安宁将镯子塞进她的手里:“给你了你便拿着。小姑娘,就要打扮得漂亮一些。女为悦己者容嘛,你说是不是?”
安宁揶揄地看向紫鹃,但紫鹃仍低着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半点破绽。
无趣。
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呀。
安宁继续试探:“紫鹃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也是时候该给你备着些嫁妆了。你想要什么?”
紫鹃双膝一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平静地说:“紫鹃不嫁人。”
真是块木头!安宁无奈地想,我看你什么时候跟我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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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坊中有一间独立的屋子,摆满了各种小型的印染器具,是安宁做研发试验的地方。
终于,在安宁的不懈努力下,她找到了比蜂蜡更便宜的原材料——将石灰、豆粉、草木灰按比例混合,代替蜂蜡涂在布上,一样能封锁住染料浸染,在棉布上印出清晰的花纹。
豆灰粉不仅比蜂蜡便宜许多,更比蜂蜡容易获得。
影响目前印花棉产量的,不仅仅是蜂蜡的价格。
不少客商愿意出高价购买印花棉,但是印坊的产量跟不上。
因为没有那么多的蜂蜡。
印花棉开印两个月以来,榆城的蜂蜡涨价了一倍,平常百姓家都快点不起蜡烛了。
若是继续用蜂蜡印下去,榆城这些年的蜂蜡库存迟早会被掏空,印花棉的产量就取决于蜂蜡的生产速度。
但石灰、豆粉、草木灰这种东西,几乎是要多少有多少。
安宁想:从此,钟家的印坊可以肆无忌惮地日夜开工了。
安宁拿着自己用豆灰粉印制的棉布,想要告诉吴师傅这个好消息。
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配比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比例,不断调整优化比例的工作可以交给印坊里的工人师傅了。
站起身来的时候,安宁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才勉强扶住桌子。
安宁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视力。
早上是吃了早饭出来的呀?怎么会低血糖呢?
安宁左右甩了甩头,心想,明天出门的时候要在身上带几块蜜饯饴糖。
推门出去,还没看见吴师傅,安宁先听见了钟玥的声音。
“吴师傅,我嫂嫂在哪里呀?”
“小姐,前面就到了,少东家在前面等您呢。”
安宁转过弯,便看见吴师傅引着钟玥向她走来。
“嫂嫂!”钟玥朝她飞奔过来,扑在她身上,“娘说,今天是冬至,让我叫你早点回家,今天我们吃饺子!”
“好。”安宁搂着钟玥,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子。
原来已经冬至了。
安宁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天空开始飘落雪花。
只是这雪下得有些太大了,瞬息间,下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遮住了安宁的视线。
“嫂嫂!嫂嫂!”安宁听见钟玥在喊,“嫂嫂你怎么了!”
安宁向她望去,可眼前除了一片纯白什么也看不见。
安宁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以失重的速度向后仰。
在她的后脑勺砸向地面之前,她握住了荷包里的魂珠,用尽所有力气,轻轻喊了一声:“魏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