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世清,是住在陈家隔壁院子的程郎中的养子。
程郎中是个久病成医、自学成才的郎中,虽没学过几天医术,但左邻右舍有个头痛脑热的总喜欢叫他来瞧上一瞧。
程郎中会按照自己的经验开上两幅药,只要不是什么大病,通常也都有些效果。
一来二去的,程郎中便成了陈家所在的那片贫民区的郎中,人们也渐渐忘记了他的本名。
程郎中四十岁上,收养了一个男孩。
这男孩被放在程郎中家门口,程郎中早晨一开门,便听见他哇哇的哭声。
一个弃婴,在冰天雪地里放着,程郎中看不过眼,将孩子抱回了屋里。
多一个孩子,倒也不会消耗太多粮食。有程郎中一口吃的,程世清也不会饿着。
安宁十岁左右,陈家搬到了程郎中家隔壁,那时的程世清也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他看见陈氏夫妻对安宁动辄打骂,为安宁抱过几次不平。
可陈氏夫妻哪里会被一个邻家小孩教训,到陈郎中那里撒泼告状,结果是程世清挨了一顿竹条。
小小的安宁私自藏了一个熟鸡蛋,揣在怀中捂着,悄悄拿去给了程世清,告诉他:“用鸡蛋在受伤的地方滚一滚,就不疼了。”
后来,每当安宁被使唤去挑水、捡柴、洗衣服的时候,程世清总会跟着她,偷偷帮她做一些活计,让她不至于太累。
安宁的身体一直不好,动不动就会风寒感冒,程世清会像模像样地给她把脉,也会从程郎中那里偷一些药出来,熬给安宁喝。
程世清熬出来的药总是有淡淡的甜味,安宁就问他:“世清哥哥,你抓的药真的管用吗?我阿娘说,良药苦口,不苦的药是治不好病的。”
程世清拍着胸口说:“你放心,我跟着我爹学医多年,你这点小病,不在话下。”
也不知道程世清的药到底有没有效果,安宁的小病总是好了又犯,犯了又好。
直到安宁出嫁前,安宁忽然发起高烧,整个人都烧迷糊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程世清好几日不见安宁,心中正奇怪,又听见安宁的舅母在门口骂安宁“懒坯子,赖在床上不起来,是不是想躲懒?”
程世清这才发觉不对,趁着陈氏夫妻出门,溜进了陈家,看见了卧病在床的安宁。
他不用去摸安宁的额头,就能从她烧得通红的小脸中感知她的体温。他颤抖着去探她的脉,却几乎摸不出来。
程世清没有见过这么凶险的病,连忙回家将程郎中请来。
程郎中号了脉,什么也不说,直摇头,劝陈氏夫妇给安宁买上几片老参,或许能拖一拖。
程世清本以为陈氏夫妇不肯为安宁花钱,没想到陈氏夫妇满口答应了下来,立即去药铺买了老参。
程世清问程郎中:“有了老参,安宁是不是就能康复了?”
程郎中没有瞒他:“小姑娘的病,老夫救不了,只能是能拖几日是几日了。”
安宁的记忆到此为止,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程世清。
想到程世清,安宁一时不免有些尴尬,她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却没有原主的感情。
从记忆中可以看出,这位程世清确实一直对安宁照顾有加,安宁对他也十分信任。
虽然她可以肯定,两人没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但……
原来的安宁心中是怎么看待程世清的,她并不敢下定论。
她作为一个二十多的单身狗,以旁观者的身份,在记忆中看到两个青梅竹马的小孤儿,彼此依偎搀扶,觉得自己被喂了口糖。
就……
很甜啊!
安宁的记忆中,她经历的那些苦难,其实都很模糊。每当她回想起来,都只能记起有这么件事情。
但有关程世清的部分,是清晰的,鲜活的。
安宁心想,对于原主来说,无论她与程世清有没有男女之情,程世清的出现,都是她晦暗生命中的一道光。
旁人对她的好,她都记得。
陈成在一旁对李氏道:“程世清那小子就住在我家隔壁,安宁常与他来往。那时安宁生病,程世清着急的不得了。安宁病了几天不见好,他连夜收拾了行李,要去丰津城请夏神医。”
李氏白了陈成一眼。
自己的侄女病重,你不知道想办法,还要一个外人去请大夫。
这亲舅舅,还不如隔壁邻居亲。
陈成自顾自地讲:“您说,他俩要是没点什么,程家小子能这么上心吗?说不定他俩已经私定终身了呢!这小蹄子是要掏空了你们钟家,拿着钱去和她的情郎双宿双飞!”
原来程世清是去给她请大夫了,安宁心想,无论他们之间怎样,程世清对她的这份心意,她都得报答。
见李氏似乎不为所动,陈孙氏上前推销自己女儿:“亲家,这安宁不不知廉耻,但我家桃姐儿可是从小知书达礼,循规蹈矩的正经姑娘……”
“娘!我不要!我不要!”陈桃儿奋力挣扎,可也没人理她。
陈孙氏继续说:“您看,要是您家少爷回来,发现自己的大房正室是个名声有损的女子,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口气?”
李氏打断她,说:“你们要多少钱?”
陈孙氏笑道:“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桃姐儿的聘礼,比安宁那时多上一倍就成。”
李氏干脆地说:“好。钱我可以给你们,你的女儿你们也可以自己留着。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今以后,你们不准在人前说半句诋毁宁儿名声的话。”
陈孙氏愣住,没有料到李氏会这么说。
陈桃儿扑上来,拽着陈孙氏的袖子说:“娘!这样就行了,您快应下来吧!”
“那就……”陈成开口,想要答应下来。
陈孙氏呵斥他:“你给我闭嘴!”又自言自语道:“让我想想……”
那边陈楠还在地上撒泼打滚,陈氏夫妻意见又不统一,一时间钟家的正厅里跟炸了锅一样。
安宁揉揉额角,说:“舅舅、舅母要是没有想好,大可以回家商议。何时商议出个结果了,何时再来。”
陈孙氏跺了跺脚,说:“好,那我们明日再登门。”
待陈氏一家四口走后,钟家三房终于恢复了平静。
“娘……”安宁唤李氏,想跟她说明一下她的态度。
但李氏抬起手,止住了她,说:“宁儿,你娘家舅舅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今日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今后,你们还是少来往吧。”
安宁点头,她才是那个不想跟陈氏一家有任何牵连的人。
“刚才娘承诺给他们的金额是多少?”安宁问,她现在对银钱十分敏感。
李氏道:“当初给你下聘礼,陈家只要银子,我便封了三百两的银票送过去……”
“三百两?!”安宁震惊。
开什么玩笑,她不会再让那群贪得无厌的小人占一分钱的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