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再生变数,安宁等着人群散尽才令小厮打开了府门。
门一开,便听见了钟玥的哭声。
钟玥怕是被撞门的阵仗吓着了,哭得泪水潸然。
“玥儿!”李氏扑过去抱住钟玥,母女二人一起抱头痛哭。
安宁嘱咐嬷嬷扶李氏和钟玥回房休息,她们现在情绪激动,需要冷静。
“刘叔,”安宁对刘管事说,“您和我一起来,看看这些账吧。”
刘管事答:“是。”
二人就在前厅里查看刚刚登记的册子。
“少夫人会看账本?”刘管事见安宁看得认真,不免好奇。
据他所知,安宁的舅舅没做过什么正经营生,也不像是会专门请人教导外甥女的人。
安宁摇头:“只懂点皮毛,所以还得请刘叔帮着分析分析。我看这登记册上写着的都是些很正常的账目往来,怎么会突然聚集这么多人来闹事呢?之前染坊的生意经营得困难吗?”
“哎,不是!”刘管事叹了一口气,说:“少爷在的时候,染坊生意好得很。今天来的这些客商,都是被二爷管出来的糊涂账!
“有的是进货给我们的布匹、染料商,都是三房长期合作的商号,我们进货有一个月的账期。货先到了,我们用着一个月没有问题,再付账。可二爷接手之后就一直拖着前一个月的账不肯结,说是他们织坊从来都是当面验货,钱货两讫的。
“还有的是买我们成品丝绸布料的布行、商行。近两年染坊的生意紧俏,不少外地的商行都先预付了定金,我们才能安排上漂洗染晒。待到出货时,便在货款中扣除定金。可钟二爷竟将定金认作礼金,要客商另付全款才给发货。”
看安宁面容平静,刘管家还特意解释道:“少夫人可能不熟悉,这都是生意场上极为平常的事情,二爷他不可能不懂。”
安宁合上册子,说:“我明白了,刘叔。这件事情,我再跟夫人商量商量。麻烦您将这册子上的记录和染坊的账目一一核对,看有没有什么错处,最后再算个总数给我。”
-
安宁来到李氏的房间,钟玥已经睡着了,眼角还噙着泪,李氏在一旁缓缓地哄拍着她的脊背。
今日这一通折腾下来,已过了午时,可谁也没心思吃饭。
见安宁来,李氏示意她不要出声,去外面商谈。
安宁跟着李氏来到书房,说:“我看了登记的册子,登记的欠款欠账多半确有其事,是二爷……”
李氏抬手,止住了安宁的话,说:“二爷故意不给往来商户结钱,是不是?可他到底想干什么?”
安宁道:“他想让这些人来三房讨账,待这些人把三房的家底掏空了,您就不得不向他低头。到时候,他说要三房的宅子、商铺,您就不得不给了。”
李氏气极反笑:“宅子?商铺?三房最大的产业就是染坊,这些宅子铺子对于染坊来说不过是些边角料。他何必逼人至此!”
安宁垂下眼,说:“我想,大概是因为他拿着染坊并不安心。若是钟璟回来了,他拿到手的染坊还要交还给三房,只有三房彻底衰败了,他才能放心。”
李氏捧住心口,激动地说:“是我主动把染坊让给他的!我知道,玥儿年幼,又是女孩儿。璟儿失踪后,钟家肯定不放心我一个妇人来操持钟家的产业。所以璟儿失踪之时,我就把染坊连同今年未分账的利润一起交给了二爷,只在手中留了两家铺面、两个农庄,供我们母女日常开支所用。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连这点儿也不放过?当真要把我们母女逼入绝境吗?”
李氏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没有因为儿子失踪而一蹶不起,努力为自己和女儿留取一些能吃饭穿衣的产业,怀着渺茫的希望等儿子归来。
但李氏也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平日只在内宅,仰仗着丈夫、儿子活着。
她与人为善,便也以为旁人也都是善良的。
她不懂如何在人心险恶中活下来。
李氏的眼泪夺眶而出,安宁平静地替她抹去泪水:
“娘,人心是喂不饱的。”
“您错就错在一开始就将自己盘中最珍贵的美味让了出去。”
“得了您好处的人会想,您怎么这么慷慨呢?是不是因为你手里还有其他的肥肉?是不是因为你软弱可欺?”
“是不是他不占您便宜,迟早也会被别人占了去?是不是你盘里的美味,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安宁的话句句平淡,却击中了李氏的心。
她从没想过,她的主动示好会成为别人欺辱她的缘由。
她甚至忘记了哭泣。
刘掌柜敲了敲书房的门:“夫人、少夫人。”
安宁朗声道:“进来吧。”
刘掌柜推门而入,将一本账本恭敬地放在安宁面前,说:“我已清点过,今日来讨账的商户涉及账款共计三千二百两白银。”
“三千二百两?!怎么会这么多!”李氏大惊,这于她而言是从未听过的数字。府中所有现银加上她体己嫁妆都没有那么多!
明日那些人又会上门来,她该去哪里筹出这么多的钱呢。
刘掌柜道:“这还不算少夫人今日承诺的让利。”
安宁思索片刻,说:“这钱看着多,但其实放在染坊里滚动起来,便不算什么负担。”
刘掌柜叹气:“可现在,染坊在二爷手中……”
三人一时相对无言,各自在心中盘算。
李氏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们只能如他所愿?将这宅子交给他吗?若我带着玥儿去城西农庄上过,那是我从娘家带来的私产……”
安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您这就要将宅子交出去?这次是宅子,那下次呢?等到二爷把主意打到钟玥的婚事上时,你又要拿什么去妥协?世人皆欺软怕硬,你退一尺,他进一丈,越是软弱就越被人欺!”
说到最后,安宁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知从何而起的怒意,李氏和刘掌柜皆觉诧异,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氏自觉内疚,声音放软了几分,讨好地看着安宁,“我只是在想最坏的打算,若是能度过眼前这困境,我们定是要争一争的。只是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安宁压了压怒气,又恢复了敬语:“若您相信我,便都交给我吧。”
“属于您和玥妹妹的,我会分毫不差地替您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