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是用条石砌成的房间,三面石墙,没有窗户,靠近走廊的一面是铁栏杆,长走廊中间点着油灯,在走廊和大厅相连的地方横着道包着铁皮的木门。
王质此全身酸疼,几日来的疲倦加之酥油三叠比赛的伤痛,统统在监牢里袭来。
站猪后背中三箭,他在刑场就拔出来,并无大碍。他认定凤娘未死,心情大好,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晃得王质头晕。
狱卒拿着两碗清得见底的稀饭,从铁栏杆中伸进来。
“赶紧吃,明天之前不会再有吃的了!”
“你想不想吃?”手指粗大的站猪拿着碗问到。
王质感到在发烧,口干舌燥,拿起稀饭咕咕喝下,喝完嘴巴冒酸气。稀饭是馊的,对着墙角哇哇吐出来。
站猪拍打着他的背:“这间牢房凤娘肯定住过,我闻到她的气味了!”
王质鼻孔中全是酸腐的气息。
他的心跳“砰砰”急促,自己搭手一摸,估计每分钟有上百次。
上次这样发烧还是在十年前。
靠在牢房的稻草堆上,背挨着冰凉的石头,思维处于半迷糊状态。
不明不白来到唐朝,已经十几天,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比他活了十几年还要紧张刺激。
戴上隐形眼镜,看见了胡子杀手,遇到芣苢,站猪……从电子书知晓要地震,于是一腔热血要挽救百姓,在松州城,看到弟弟的前世,拼命在山崩前救下弟弟……和站猪兄弟情义,然后去救凤娘……
被抓进监牢里,心好似不断搅动的浑水,停下来,静下来。
发烧,全身肌肉和骨头都很疼……
迷糊之中,他听见有汽车的声音,就在靠着石头墙壁的不远处。
“站兄,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王质沙哑带着惊喜问到。
“听见狱卒的呼噜声!”站猪手指栏杆外面,走廊门口的士守卫半张着嘴酣睡,满口褐色烂牙。
不对,王质耳朵挨着墙,汽车声音、摩托声音、还有店铺促销的音乐,大妈跳广场舞的声音……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召唤,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的召唤。
他大声地喊到:“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使劲地推石头墙壁。
站猪拉住王质。
士兵被惊醒,提着长刀过来,用刀背敲着铁栏杆:“你们就安心睡吧!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去的。”
耳朵重新贴石壁,声音消失了,那些温暖熟悉的三四线城市街道的声音。
站猪在他耳边低语:“不用害怕,欧老头子和仰慕你的小姐会来救我们的。第一次坐牢难免发几次疯,慢慢习惯了就好!”
欧家院子,芣苢坐在屋子当中,欧晓勇跪在芣苢面前。
“吐谷浑去年战败,归顺我唐。我收留了十八名吐谷浑勇士,他们隐姓换名,安顿在松州城。”
“昨天劫持法场,为何失败?那些所谓的勇士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怀揣武器,混迹在人群中,等待我的号令!”
“从头到尾,你没有发号令!”
“郡主,大牢做饭的是吐谷浑的勇士之一,是他给凤娘红赭涂面。行刑前,他告诉我,在大牢里,凤娘就已经死了!”
芣苢当时就在对面的二楼,从窗棂的木格中看到了砍头。
“这话不假,我看见头落下,并没有血喷溅而出,说明人死血凝。”
“郡主明断,既然凤娘已死,劫持刑场就没有必要。”
“欧叔,劫持刑场虽无必要,和尚与站猪现在却被抓进大牢!”芣苢眼皮朝下垂着,用手拉扯衣襟,让皱褶平直。
“郡主,是我的失误。当时得知凤娘已死,我赶紧发暗号取消劫持。就在这一瞬间,站猪从马车篷愤然冲出来……在下失误,恳请郡主处置。”
“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郡主。”芣苢的声音高起来,“关键时候,欧叔你要分清主次,即便是凤娘死,那些吐谷浑的人劫持法场又如何,全军覆灭又如何!本来是帮着和尚,却让和尚进大牢!”
欧晓勇全身颤栗,“那可是我几年精心选的勇士,为日后的复仇大业做的准备!”
“日后的大业?如果为日后的大业,和尚比上百的吐谷浑勇士重要!十年前,父亲为啥被自家弟弟杀死?就是被眼见的利弊遮挡住眼睛!”
正屋中间供着观音大士像,佛龛拉着佛幔,佛幔外又烟雾腾腾的。
芣苢站在观音像边,低垂着眼皮。在欧晓勇看来,郡主就是观世音的化身。
“好在是中元节,他们两人不会有性命之忧。欧叔,你必须拼劲全力,将和尚救出,我要带着他去长安。”
欧晓勇眼睛里闪动泪光,“郡主,你要带着他去完成大业?”
“十年了,我长大了,也该做一些事情!”
此时的松州大牢,王质再也没有听到汽车摩托以及音响里的唱歌声。
估计是发烧之后的幻听。
可是那首歌一直在脑子里萦绕着。
“有些事我都已忘记,
但我现在还记得,
在一个晚上我的母亲问我,
今天怎么不开心。
我说在我的想象中有一双滑板鞋,
……”
王质全身滚烫,靠着墙壁小声哼起来。
“和尚,你在哼什么,感觉像我家乡的歌……”
开什么玩笑,站猪,你一个非洲人,你的家乡的歌多半是打着鼓唧唧哼哼的摇摆。王质没有闲心搭理站猪。
他沉浸回到自己世界的幻想中。如果能够回去,就去买一双滑板鞋。
站猪鼓胀着大白眼珠,说到:“你再唱一遍!”
王质从头到尾又哼一次。
“好多词不甚明了,但我明白这是士兵归乡的歌谣。”站猪咯咯笑着说。
好吧!站猪,你是万里挑一的知音。
王质嘴角挂着苦笑。
“什么是滑板鞋?”站猪托着腮帮子问到。
“就是在冰面上打仗的鞋,后面唱到:‘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似魔鬼的步伐。’就是说士兵穿着这鞋,在冰面上,让敌人感到是魔鬼来了!”
“和尚,啥是摩擦?”
王质摊开手掌,在掌心吐一口唾沫,然后手掌在站猪脸上来回擦动,发出“吱吱”声音。
“这就是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