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尘从梦中猛然惊醒。
他身子不动,闭上眼,感觉到,有人正在自己的身边。
一只手,伸到自己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拆下脸上的绷带,然后不知在干什么,良久没有行动,仿佛是吃吃地看着自己。
接着,才把新的绷带换了上来。
鼻尖,莫名感应到一朵轻微的香气。
他忽然暴起,狠狠掐住对面那人的脖子,将她压倒在地上,另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去拔背上的剑。
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下姑娘清秀的面庞已充满了惶恐与泪水,而锋利的剑刃在她脖颈上,刚好留下了一丝微微的血线。
梨子尘放开手,双目盯着她,退到一旁。
大意了,大意了!
我本来想着装睡,等她来袭击我的时候,以正当防卫的形式将其击杀,避免我的良心惭愧...
然后我居然睡着了?
好在...
梨子尘检查了一遍全身,发现不光身体上的零件没少,昨天缴获到的灵器也样样聚在。
甚至...
很多昨夜交战后,自己只来得及把冻伤的右手包扎好,很多被碎石与火焰余波破坏到的伤口,都没心时间处理。
若是放任到今天早上,还将伤口暴露在空气与脏污之中,恐怕已经感染了吧?
然而现在,那些地方,都被绷带仔仔细细包扎了起来,缠绕得十分工整,一看就是出自小女孩的风格。
他看向姑娘,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几处绷带:“...是你帮我处理的吗?”
对面的女孩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可能是因为连番的战斗,无时间清洗,故在头顶盘了一个完美的发髻。
她身上穿的,只是一套最普通的淡色襦裙,却掩不住朱红的唇色轻启。
“啊,啊,啊,嗯——”
小哑巴点着头,手指连带比划着。
“——我都忘了,你是...呃,你是不会说话的。”
梨子尘沉吟片刻,眼神中慢慢地有了几分了然。
“谢谢。”他这样说道,“但是我不可能带你走的。”
他之前太想当然了。
就好像两人初次见面时,互相都不了解,在判断对方的行为时,只会以“如果我是它,我会怎么做”为理由去预测。
如果你觉得对方是毒蛇...那么你其实自己就是只毒蛇。
现在,梨子尘正是这条毒蛇,他觉得小哑巴会趁自己睡着时上来偷袭,是因为他自己就会怎么做。
然而他却忘了,对方可能并不是像自己这般杀红了眼,在猎猎的腥风中被敌人砍得抱头鼠窜的高玩,而可能仅仅是个被无形人声抓上来的农家小姑娘。
她吓傻了,兴许连无形人声的规则都没仔细琢磨透,只感觉这岛上的每一个人都想杀自己。
即使知道这场试炼只有一个人能活,她也觉得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然后,她见到了唯一没有见面就对她掏刀子的梨子尘。
就算最后还是会死,起码跟着个强者,能晚点死吧?
小哑巴听到梨子尘的话,一下就惊慌起来,张口嘴想辩解着,但除了啊啊啊的声音外,什么都发不出来。
“我就是个凡人,连炼气期都没到。你信不信,这一晚上过去,很可能有上百人已经成功炼气了?你这样跟着我,简直就像四九年入国...呃,这例子不好,就像零八年卖房一样,是作死,识不识得啊?”
梨子尘如一个亲切的导师般,谆谆教导着。
接着,他就感到怀里一沉。
小哑巴一脸焦急,却说不过嘴巴像机关枪一样乱嗨的梨子尘,情急之下,竟然直接扑到了梨子尘的怀里。
梨子尘张开双手,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感觉到肆意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一对馒头砸在自己胸前,让自己的大脑立刻就控制着肉身开始...
霍。
梨子尘不知哪里来的巨力,一把就推开了她。
他咬牙:“你别这样...我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带着你走...你再这样我马上站起来就跑,你追不上我的!”
小哑巴见梨子尘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从衣服里掏出一样东西。
梨子尘本来以为她要拿某样东西出来,伸手想要拒绝,然而真正看到小哑巴掏出的东西时,眼神一下凝重了起来。
那是——一株草药?
海侯清萝草。
深蓝色的异常叶子,在风中摇曳,梨子尘急忙拿了过来,仔细端详。
确实是海侯清萝草不错。
这株草药——他的记忆中,好像是某种叫“筑基丹”的药物所需的材料之一?
系统这时传来一道数据流,证实了他的猜想。
岛上居然有这种草药,莫非...还有着成套的筑基丹的炼造药材,以及丹炉吗?
一颗丹药吞下肚,从此不再是凡人。
这颗丹药,就是筑基丹。
不是所有凡人,都有着资质能靠自己成为修真者,即使是传承千年的修真家族也是如此。
而老牌的高阶修真者,为了让自己疼爱的子嗣也能与天同寿,就会拜托老友们收集材料,炼制筑基丹。
只要吞下去...百分百可能就会诞生气感,进入筑基期。
就算是丹田被破也一样!
这,正是梨子尘所需要的!
梨子尘脸上狂热的表情一闪即逝,拿着海侯清萝草,当真舍不得还了。
可...难道真地要带她走?
他摩挲着草药的叶子,下定决心——
既然无法说服对方,那就说服自己吧!
于是十秒后,他便说服了自己——
反正自己也不强,后面在战斗中,兴许一阵余波乱扫她就莫名其妙死了。
何况在很多情况下,学之前的袭击者那样,让她出去当诱饵也不错。
他抬起头,看到小哑巴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喜,说道:“你别送,就能赢。”
小哑巴用力地点头,口里啊啊地叫个不停,虽无法言语,但从语气上就能知道她非常开心。
梨子尘又道:“还没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哑巴哑巴地叫你吧。”
小哑巴想了想,从旁边燃尽的篝火里取出一根烧焦的木枝,在地上书写起来,浅浅的碳灰在坚硬的石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乐。
无乐。
孙无乐。